虎……在加德满都,我都在丹玛生仁波切的房间里看过……”勒金喃喃低语。
纸上的佛经故事与唐卡中的故事不同,后者厚重而前者轻浮。当下,壁画中的故事又远远超过唐卡的表现力,比如右手边那幅“割肉喂鹰”,鹰眼的阴毒、鹰爪的犀利、割肉的痛苦、佛祖的忍耐都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那不像是故事,更像是现场的实景,仿佛割肉饲鹰之事就发生在我们眼前。
道路尽头是一个古老的石亭,亭中有人,正在低头看书。
我目视前方,不再关注两侧壁画。
扫地的年轻人停下来,转身看着我。
“你来找谁?”他问。
他很年轻,眼中闪烁着慧黠的光芒。我本以为他是男人,但近距离看,他又像是女人。
“你知道我们来的目的。”我回答。
他摇头:“我问的是你,不是你们。你和他们不同,你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我凝视他的眼睛,越来越觉得,他是真正的女人。
“男生女相阴阳佛。”我。
“什么?”他放下扫帚,慢慢地整理衣领和袖子,心地拂去布衣上的浮尘。
“我知道你,莫高窟有飞,禅宗有阴阳佛,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谦逊好人。”我回答。
我用了“谦逊好人”这个词,已经给对方留了面子。其实,飞、阴阳佛之流,都不过是红尘俗世中的门童厮,等于大人物脚下的蝼蚁,存在而不知为何存在,活着却不知为何活着。神界之中,不知有多少飞和阴阳佛,多一个少一个、生一个死一个都毫无意义。
飞和阴阳佛的存在就是悲剧,比起朝生暮死的蜉蝣来,其命运的价值不会更多。
年轻人双手合十,向我深深鞠躬。
“请吧。”他退向一边,然后深深弯腰。
我不再谦让,大步走向石亭。
鹰后和勒金跟在我后面,两人突然一起惊呼:“此人……化为飞灰了!”
我没有转头去看,从他们的话中,也知道那年轻人已经蜉蝣一样朝生暮死,灰飞烟灭。
鹰后和勒金把年轻人当成“人”,自然会感到惊讶。可是,在我眼中,年轻人不是“人”,而是蜉蝣、蚜虫、蚂蚁、蚊蝇,本来不该存在,也不该不存在。他们在那里就在那里,不在那里就不在那里,没有任何区别,更不值得任何大惊怪。
到了石亭外面,看书的人缓缓抬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来求歼灭猕猴种人之法。”我。
从我站立的位置看,亭中只有一人。可是,很明显,他背后还有三个人,与他的身体长相一模一样,也都各自握着书,分别朝着另外三个方向。
同样,石亭处于一个十字路口上,左、右、前各有一条路,路两侧是同样的高大石墙。也就是,我们处于一个十字路口,需要做出抉择。
“我们有三个人,各走一条路。”我沉声吩咐。
“什么?我们分开,岂不更容易受攻击?”鹰后摇头。
“我们不会受攻击,能攻击你的只有你自己。”我。
这里的一切都是“虚”的,如果不被虚像所迷惑,就能安然无恙。
“我向前去,那里有我要的答案。”勒金绕过石亭,大步向前。
“我……向右。”鹰后也走过了石亭,向右面的通道走去。
那么,剩下的只有向左的一条路了。
刚刚扫地的年轻人化为飞灰,真的是一种惨烈的人生写照。
当然,当一个人的遗体送入火葬场的焚烧炉中时,也是同样情形,在烈焰飞腾之中,仅剩残骸几块。
“你要的,不在这里。”那石亭中的人。
“在我心里。”我苦笑着出了充满玄机的答案。
禅宗之中,到处充满了这种哲理句子,但那正确的答案究竟在何方,却不是几个字就能明白的。
“对。”那人点头。
他的模样平凡朴素,就像世界上任何一个寺院里的工作人员一样,同样穿着布衣、布鞋,脸上挂着职业性的温和笑容。
“恕我愚钝,我在自己心里找不到那个答案。”我。
“找不到并不代表没有。”那人轻轻摇动着手里的书,他背后的三个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阁下怎么称呼?”我拱手问。
“有客人来,自然有接引僧。”他回答。
“请带我去见真正的主人。”我。
“七级。”他温和地笑着点头,“再过七级,方得见神仙真容。”
我也点头:“好,请指明去路,我自己去见。”
他缓缓摇头:“你果然愚钝,我已经了答案。七级,不是七级,你明白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沉思,立刻顿悟。原来,对方的“七级”不是七个级别,而是佛家最常的“七级浮屠”。
那句话的原文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就是,我要想找到答案,必须完成“救人一命”这件事。
“如何去做?”我问。
“何须请教我?答案——在你心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