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心怯,即使再不敢面对,父母始终都是要见的,而且越快越好。因为孟昭相信,自己这两情绪复杂,备受煎熬,他的父母绝不会比他好过,担惊受怕之心,恐怕尤甚。
立刻去见父母一面,打消他们那些无谓的担忧,至少在孟昭看来,对他的任何担忧,都是没有意义的,尽管他是真的死之将至。
车子在父母的楼下,足足停了有一刻钟,孟昭才做足了心理准备,带着一副颇有些悲壮的心情上了楼。
女儿此时应该不在,去上学了,这是孟昭刻意准备的时间,相比父母,女儿或许更能刺痛他心里的柔软,见到父母他最想的是隐瞒和宽慰父母,但见到女儿他不需要去欺骗她,反而只能直面自己的内心,那样更脆弱,自己脆弱的一面让父母看到的话,任何解释都是徒劳,面对最亲的人,却抱着最提防的心,孟昭这一生中这样的悲凉不止一次。
站在熟悉的房门前,却硬是耗了一分钟之久,才轻轻按下了门铃,一瞬间是那么长,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期盼父母不在家。但他不是来逃避的,他是来直面父母的,他必须来见。
时间此刻对待他是温柔的,大门几乎立刻打开,年迈的母亲出现在眼前。
叫了一声:“妈!”
本是来安慰人的,可孟昭觉得自己的口气中似乎带着脆弱,他有些恼恨,他应该坚强。
母亲更是如此,唉了一声,一边开门,一边眼泪就掉了下来。
孟昭吸了一口气,这一瞬间是如此的陌生,他有些不习惯,强装坚强,用略带责备的口气道:“妈,你哭什么啊。”
着走进门内,看到后面跟着魏秋叶,母亲擦着眼泪,一边将魏秋叶让进屋里。
“爸!”
父亲就在母亲身后,神情严肃,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吃早饭了没有?”
父亲问道。
“吃过了。”
着赵昭已经坐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这是他家,他当然没有任何拘束,可如果是以往,有客人在的情况下,他母亲肯定会叨唠他没有礼貌,既不给客人倒水,也不请客人坐下。
但这次,母亲没有任何话,只是自己牵着魏秋叶:“女子,坐坐。”
母亲跟魏秋叶很熟,当半个女儿来看,过去每次魏秋叶来的时候,都会做很多好吃的给她。
四人一起坐下,但却都不知道该什么。
这不是尴尬,而是一种煎熬,母亲首先承受不住了,轻声抽泣起来。
父亲呵斥道:“你哭个啥么!”
孟昭赶紧道:“就是的。妈你不要胡想,电视上都是胡呢。”
母亲道:“不胡想,我没有胡想。就是这两,你电话老打不通,我以为出啥事了。”
母亲绕开病的事情不谈。
孟昭这才想起,那日在医院关了电话,竟然都没想到要开机。
“忘了。”
叹了一声,这才摸出手机,赶紧打开。
数百个电话提醒,忽略那些陌生来电,看到父母、岳父母和其他一些亲友都有不少来电,父母的自然不用管,先给岳父母拨了过去。
只想报个平安,岳父母话就比父母直接一些,岳父直接询问了病情,孟昭依然以电视上为了做新闻有些夸大其词为由解释,表示自己的病没那么严重。岳母则直接感叹怎么都这么命苦,着抽泣起来,大概是勾起了女儿的伤心事,哭的越来越大声,孟昭正安慰,岳父接过了电话,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借故挂了电话,而过程中岳母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止。
手机里还有一些同事打来的电话,局长的电话、周章的电话和其他同事的电话都没有回过去,但刘的电话孟昭回了过去。
刘很着急,告诉孟昭他家门前屋后都是人,敲门也没人应。刘是早上来接孟昭去医院的,这是汪局给他的任务。
孟昭解释自己已经出门了,并告诉刘,不用他送了。让他回局里去,并拖他给局长和其他同事带个好。
在一旁打个电话的功夫,回头母亲又开始抽泣,跟魏秋叶手牵着手,魏秋叶竟然也不断的擦眼泪。
孟昭心中叹息一声,答应让魏秋叶上来,是觉得这丫头性格大咧咧的,更能经得住事,本想着有她在旁边帮腔,更能让自己安慰父母的理由有服力。没想到她也跟着哭上了。
父亲此时也没有安慰,大概他内心同样纠结,男人心里的苦不出口,但往往更苦。父亲只是沉默的在一边抽烟,也顾不上旁边还有两个女士。
自从带孙女后,其实父亲一开始要么在门外抽烟,要么在厕所抽烟,后来干脆戒了,今竟然又抽上了。
如果是以往,孟昭难免会以年纪大为道理,劝父亲少抽一点,但今他还是没开口。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父母了,父母并不闭塞,这个时代,信息时代,父母这一辈人跟他们的上一辈人不一样,他们也懂得从网络上获取信息,想骗他们,很难。孟昭又是一个不太会骗人的人,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什么。
孟昭给魏秋叶使了好几个眼神,她终于接收到了。
“阿姨,你不用担心。这病又不是什么绝症,我之前在医院找医生问过了,是只要保持的好,能活一二十年呢。”
魏秋叶确实在医院问过,她去医院陪护,第一时间就去了解了病情,因为她关心。
但她确实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话一出来母亲哭的更厉害了,任哪一个母亲,听到自己年纪轻轻的儿子只有一二十年好活的情况,能不哭?
孟昭马上道:“妈,秋叶的话你可别信。这病是个慢性病,主要是要注意休息。只要休息好了,跟没病一样。哪有一二十年的法,人家活到七老八十的多的是呢。”
孟昭相信父母肯定在网上查过,所以他按照网上的法来安慰,应该有效。
果然母亲叹了一口气:“对对,以后可要注意了,不敢再喝酒了。”
孟昭赶忙答应:“酒都戒掉了。”
母亲道:“要注意休息。”
孟昭道:“我暂时不用去上班了,以后让单位安排个轻松的活儿,好好养着。”
母亲道:“你三姨昨打电话,有一个老中医,看的好的很,回头让他给你开几服药吃吃。”
孟昭是有些不太信赖中医的,感觉没有科学依据,若是平时自然反对,但这时候却嗯了一声,同意了。
母亲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要求:“我看你就搬回来住吧,能休息好,以后还要煎药。你一个人弄不来。”
这个建议让孟昭考虑了片刻。这个屋子是他张大的地方,老房子那边其实是结婚后才住进去的,他很感念白月没有像很多本地姑娘那样,结婚前让他买房买车,车倒不算什么,但结婚的时候,买房对他确实有很大的压力。
搬回家其实也没什么顾虑,只是他心里有些忧虑,他知道自己的情绪不稳定,又要面对父母和孩子,万一哪失控,岂不是让父母更担心。
最后他还是同意了,因为有这么一个道理。
他知道自己病情很不好,按照医生的判断,已经是最晚期的时候了,他的大脑都已经出现了永久性损伤的症状,这种情况下,别一二十年,一两年都不太可能坚持的下去,三两个月病情急剧恶化也很正常。也就是,他真的是快要死了。
要是以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隐瞒,知道隐瞒不下去的那。但他经历过妻子的事情,让他觉得,在疾病这种人力无法对抗的悲剧面前,人能选择的往往不多。他当时明知道妻子的病看不好,还是义无反顾的去治疗,去陪护,原因只有一个,他知道他所能做的,可能只是陪伴。
当年他为了陪伴妻子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不惜放弃在市局大好的前程,主动申请调到分局,那么现在,他自己也走上了妻子的那条路,是不是应该给父母一个陪伴自己的机会,或者自己陪伴父母和孩子走完自己最后一段路,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也是对父母最好的交代。
因这个道理,他决定留下。然后又想到了搬回来的其他好处,首先自己的事情迟早是要让父母知道的,现在的隐瞒,不过是担心父母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搬了过来,朝夕相处,然后才能一点一滴看情况慢慢将真实的病情交代出来,潜移默化的让父母接受,自己的结果已经注定,如何让父母接受这个结果,恐怕自己搬过来更容易做到。其他的好处也有,比如现在自己还是一个焦点人物,老宅子那边有人堵门,回去住确实不方便。
还有最后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跟魏秋叶朝夕相处。
他当然不是讨厌这个师妹,恰恰相反,对这个师妹的性格十分喜欢,可这种喜欢,正是魏秋叶不喜欢的那种喜欢,就是真的当妹妹看的喜欢。
若没有一丝一毫动过心,那是虚伪。俩人十年前就已经认识,在学校那个地里接触密切,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大学男生,一个是活波可爱的大学女生,怎么可能不会在某个时刻产生某些幻想。
只是那时候孟昭女人缘很好,尽管西北地区文化保守,他算是一个本分人,因此并不花心,但身边也一直都有一个女朋友,是女生主动追的他。偶尔的空窗期,他也没有机会去跟魏秋叶发生故事。
之所以偶尔的动心,是魏秋叶表现出来对他的好,让他偶尔有些自恋,可并没有当真,纯粹是哪种年轻男生的自恋,别的女孩多看自己几眼,都会觉得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可心里很快就会否定。老实,孟昭当时觉得喜欢他的女孩,多了去了,甚至有时候他觉得他们班的女孩都喜欢他,当然很快就会觉得自己自恋,修正这种心态,对魏秋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