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越发沉重,已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这一日得知孩子们要进宫来,倒是一反常态的精神大好,半躺在龙榻之上,只拿眼望着外头。
保寿瞧在眼中,心知这怕是回光返照了,暗中酸楚背过去抹了一把泪,转过脸来笑,
“陛下,刚从那府里出来,又不敢骑马只能坐车,还要等一会儿才到呢!”
赵廉笑道,
“朕左右是睡不着,倒不如坐起来等一等!”
在那处手拉着方慕华面向外头却是眼巴巴望着,待得外头有小太监来报时,保寿不待赵廉说话,忙道,
“快!快!快宣……”
却是自己抢着出去迎了,宋屻波与方素素进来便要磕头,赵廉却是急道,
“快!快给我瞧瞧!给我瞧瞧!”
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伸出来,宋屻波一见眼泪险些落了下来,却是抱着孩子强笑着过来,
“父皇,您瞧瞧素素这一回可是立了大功呢!”
赵廉接过小孙子,又瞧了瞧放在身旁的小孙女欢喜无限,
“好!好……瞧瞧……这小模样……好!好啊!”
转头对方素素道,
“好孩子!你于我们赵家有功,朕要赏你,大大的赏你!”
方素素忙跪下道,
“生儿育女本是儿臣的本份,不敢当父皇赏!”
赵廉笑着吃力的抱起小孙孙亲了一口,又去抱小孙女,保寿在一旁忙过去搭手抱起,赵廉又仔细瞧了瞧小孙女的眉目叹道,
“生得这般好的孩子,以后也不知那家的小子有这天大的福气!”
低头亲了亲道,
“你哥哥们是赵家的儿孙,这天下要自己打才是,你是女儿家总要娇弱些的,不如朕便给你个公主的封号……再给块封地以后你嫁了人也好有依仗才是!”
想了想道,
“你亲生的祖母便是来自蔺州孟城,不如便将那处封给你做个孟城公主吧!”
宋屻波夫妇一听忙跪下谢恩,赵廉哈哈笑着又召了赵豁过来,在他小脸上也亲了一口,
“好孩子!你今后肩上的担子可是重着呢!”
赵豁是长子又记到了赵敬名下,便是长孙,以后这赵家的江山还要他来守护呢!
赵豁闻言冲他点头,小巴掌拍了拍皇祖父的肩头,
“好!好!”
赵廉瞧他那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不由的又亲了他一口,搂着大孙子用额头轻轻低在他脸上蹭了蹭,
“好孩子……我……我们……我们豁儿……是……是个好……孩子……子……”
说话间已是气息渐弱最后至再无起伏,保寿一见扑嗵一声跪到地上,已是痛哭起来
“陛下!陛下……我的陛下呀……”
宋屻波呆愣了几息,仿佛才似明白过来,缓缓起身扶了赵廉躺到龙榻之上,只见他神色平静安详,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知他心事已了离去之时并无半分痛苦,宋屻波轻声对懵懂不知的赵豁道,
“豁儿,你皇祖父睡着了!”
赵豁点了点头,学着母亲的样儿伸手给赵廉盖上了九龙纹的锦衾,轻声道,
“皇祖父,你乖乖睡觉!明日豁儿给你买糖吃!”
宋屻波转头擦了眼角的泪,冲着一旁的保寿道,
“派人去报了太子殿下,父皇龙御归天了!”
保寿哭着踉跄着出去了,这时原本呆呆坐在床尾的方慕华却是突然动了,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往前一步一脚踏空摔到地上,方素素忙上前扶她,
“姑姑!”
方慕华神情木然的推开方素素,缓缓朝外头探索着走去,方素素紧跟了几步,忙唤了宫女过来伺候,眼看着两名宫女扶着方慕华出去,却听到外头两声惊叫,
“啊!娘娘不可啊!”
“娘娘!”
“砰……”
一声脆响,两人抢步出去,却是那方慕华一头撞到了石柱之上,她死志甚坚,这一撞竟是头骨凹陷,脑浆迸出,立时就气绝身亡了!
“姑姑!”
方素素几步过去一把抱起她立时泪如泉涌,
“姑姑!”
宋屻波过来一把抱起了方慕华的遗体,轻声道,
“姑姑对父皇一生痴情,到最后也是为他殉情而去,我们便将他们葬到一处吧……愿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共筑鸳盟!”
这厢抱着方慕华进去放到了赵廉身边,将两人的手叠放到了一处。
……
自此大魏朝建彰二十八年,皇帝赵廉驾崩,太子赵敬即位,年号正乾。
先帝丧事之后宋屻波守孝三年,待到正乾三年时蜀州传来消息,方素素祖父方崇山却是身染重病,两人带着两儿一女回乡侍疾,这一呆就是一年送了方崇山入土为安,却是没有再回京城。
回到卧龙镇上重开了那宋记的饼铺,果然是一个做饼一个收银,夫妻二人闲时便教孩子读书练武,过些清闲自在的日子倒也是其乐融融,日子一晃又是两年,这一日京城那边来信,宋屻波拆了封口展开一看,却是神色凝重,方素素伸手接过一目十行,看罢之后不发一言,转身便去收拾包袱,
“素素?我……”
宋屻波心挂兄长对上妻子道,
“我们这一去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从此后只怕便要陷入那是非窝,名利场,一生不能脱了!
方素素肃容点头,
“屻哥,你是赵氏子孙,豁儿、毓儿、雯儿都是赵家子孙,你躲了这么些年的清闲也是够了,也应是你肩负责任之时了……”
在那之后卧龙镇上的宋记饼铺便再也不见,据人说那宋氏夫妇已是迁了店到蜀州城中做大买卖了,只是这镇上人少有去蜀州城中,便是去了也未曾见过宋记饼铺,也不知他们在何处开店。
日子一久便将这事儿遗忘了,只是这镇上的姑娘们在年华老去时,偶尔回想起闺阁时的绮梦时,都要不约而同想起那宋家的小哥儿,唏嘘道,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宋家的小哥儿还是否那样俊俏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