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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五回 失而复得 怀疑

    萧琅一眼看到了韩征,施清如自然也看到了,虽然她早已是眼冒金星,意识涣散,可自己心里最重要、最在乎的人出现了,又怎么可能看不到,感知不到?

    她脸上不自觉已带出了笑来,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随之一松,整个人立时直直的往地上栽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琅确定了亲自带人来救援他们的人的确是韩征后,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施清如。

    就见她惨白如纸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间,已满是如释重负,眼里巨大的欢喜与只有见了最亲近的人,才会流露出来的委屈,也是他们独处的这一日一夜里,他压根儿没见过的,简直毫不遮掩的满得要溢出来了,与在面对着他时,也简直判若两人。

    萧琅心里再一次五味杂陈,酸甜苦麻辣种种滋味儿齐齐溢满胸腔,然后便见施清如直至往地上栽去。

    他立时顾不得心酸心痛了,急急上前伸手想要接住她。

    可惜眼前一花,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韩征已疾如旋风般先抢上前,一把接住施清如,见她抱了个满怀,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惟有暗自苦笑,他和她相遇不过就比韩征迟了一步而已,却是一步晚,步步晚,再没有任何的机会,老爷可真是有够会捉弄人!

    韩征自不知道萧琅正想什么,他现下也顾不得去想旁的任何人任何事。

    他只是紧紧抱着施清如,紧紧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心里喜悦庆幸得纵然此刻有人给他大好的江山做交换,他也绝不会松开自己怀里的人一分一毫!

    从昨日他的丫头落水到此刻,已快整整十二个时辰了,他虽然面上一直冷静自持,一直在有条不紊、胸有成竹的指挥底下的人搜索救援,可心里有多害怕有多惶然,却只有自己才知道。

    他真的很怕再也找不到他的丫头,或者纵然找到了,也已是一具冰冷的……他活了二十一年,从来没有那么怕过。

    心里更是为自己曾经的优柔寡断,以致重重伤害了她,更为自己前番的掉以轻心悔青了肠子,他要是当日便来大相国寺接她回去,或者即刻派人到她身边保护她,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并且时间每往后多推移一刻钟,韩征心里的害怕与绝望就多一分,直至他终于再也没法在大相国寺后山干等消息,亲自带人也加入了搜救。

    当时已是快交三更了,韩征却一直没吃过任何东西没喝过一口水,从到了后山后,甚至一直站着,连坐都没坐过一下。

    杜子与丹阳郡主自然不肯让他亲自加入搜救,怕他人没找到,自己先垮了。

    韩征却是哪里听得进去二人的劝阻,自顾带着人便扬长而去了。

    杜子没办法,只得忙忙带上水和干粮,跟上了他。

    万幸皇不负有心人,总算还是让他们找到了人,活生生的人!

    所以此刻杜子心里的喜幸一点也不比施清如少,连眼圈都红了,只差喜极而泣。

    但杜子终究又要比韩征多保留了一分理智,见萧琅也控制不住,瘫坐到了地上,可见已早已撑不住,他若直接就死了还罢了,若已经被找到了再死,皇上面前可就不好交代了;

    再看自告奋勇非要随了他干爹一道参与搜救的宇文皓,已是满脸的若有所思,这可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加之东厂那么多缇骑,还有宇文皓那么多侍卫都在,人多口杂,众口难防,谁知道回头会一传十,一传百,以讹传讹的把事情传到什么离谱的地步。

    他干爹处在那样的位子,虽然绝对有那个能力护好施姑娘,可若人人都知道他干爹在乎施姑娘,施姑娘便是他干爹的软肋弱点,以后针对施姑娘的人岂非更多,施姑娘的无妄之灾也岂非将更多?

    他干爹防得了一时,防不住一世啊,毕竟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就好比这次,他干爹不就没能防住吗!

    杜子想到这里,几步上前声劝起韩征来:“干爹,姑娘和萧大人既已找到了,还是先带了他们回去,召了太医好生救治,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吧?至于旁的,一步一步慢慢来也不迟。”

    见韩征仍是紧紧抱着施清如一动不动,只得越发声的又道:“姑娘现下昏迷不醒,干爹难道就不担心呢?”

    韩征闻言,总算找回了两分理智,一把打横抱起施清如后,方沉声与杜子道:“收队吧。”

    杜子忙应了“是”,高声吩咐起东厂众缇骑打道回去来。

    吩咐完了,见宇文皓及其手下的侍卫都没动,上前笑道:“世子,此番真是辛苦您了,只能等忙完了这两日,我干爹再好生谢您了。”

    宇文皓笑道:“萧大人可是我表兄,施太医亦肩负着为皇祖母治病的重任,所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当不得韩厂臣的‘辛苦’二字,更用不着道谢。”

    收着看向韩征,“韩厂臣带了施太医先走一步吧,萧表哥就交给我来照顾即可。”

    萧琅其时也已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东厂几个缇骑正扎担架准备抬了他回去。

    韩征抱着施清如,怀里温热的触感让他悬了一日一夜的心总算安稳了下来,却也让他心里因事有轻重缓急而强压下的戾气与暴虐都复苏了,眼下能克制住不一把拧断萧琅的脖子,已是他容忍的极限了。

    要不是他黏黏糊糊,没有自知之明,明知自己的娘是个什么泼货,还非要一再的纠缠清如,又怎么会害得她遭此无妄之灾,几乎丢了性命?

    叫韩征怎么可能再理会萧琅的死活?他管他是好是歹,是死是活的,宇文皓肯管,当然就最好了!

    遂只冷冷“嗯”了一声,扔下一句:“那就有劳世子了。”

    便心翼翼的抱着施清如,自顾去了。

    余下宇文皓看着他被簇拥着走远了,方在吩咐完自己的侍卫好生照料萧琅后,微眯起双眼,手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韩征对施氏的在乎,简直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不没找到人时他的心急如焚与茫然惊惶,也不他亲自带人搜救之举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句不好听的,便是皇上落水失踪了,他也不会着急到这个地步,不会亲自带了人去不分日夜的搜救。

    他就算着急,也是为争权夺利而急,为怎样才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而急。

    可对施氏,他却是发自内心的着急,以致急得什么遮掩、什么周全都早顾不得了,这可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可见他早已彻底乱了。

    光这些已够宇文皓震惊了,不想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韩征方才将施氏抱得那么紧,脸上失而复得的喜幸是那般的直接强烈;将人抱起来后,又是那般的珍惜心,就像他手里抱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世间唯此一件,决不能有任何磕着碰着一般。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压根儿不会相信,世上会有男人会在乎一个女人,在乎到那个地步,反正他活了近二十年,从来没见过听过哪个男人有这样的深情,大抵话本上那些所谓生死相许的爱情,也不过如此了吧?

    可问题是,韩征他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他是太监啊,一个太监,也能对女人产生这般深沉浓烈的爱情,也能跟正常男人一样去爱一个女人不成?!

    宇文皓认识,乃至私下交好的太监也不少了,养对食养女人的亦不在少数,可哪一个不是拿女人当宠物当玩意儿,高兴的时候便逗两下,要什么给什么,不高兴了则非打即骂,根本不当人看?

    甚至因为身体缺了一块儿,是人就有的七情六欲缺了最重要的那一欲,他们的心也跟着残缺不全了一般,有时候狠毒扭曲得宇文皓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觉得不舒服、恶心的地步。

    韩征一样缺了一块儿,就不信与旁的太监都不一样了。

    要是不一样,他也不会人尽皆知的心眼儿、睚眦必报了,不就是因为残缺而满心的自卑,又因自卑而加倍的自尊自傲吗?

    那他待施氏的感情,就真的太不正常,太令人怀疑了。

    莫非,他竟不是真的太监?

    这个念头刚闪过,宇文皓便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他真是太想扳倒韩征,太想搬走压在自己头上这座大山,太想坐上那个下至尊的位子了,以致竟开始异想开,炙冰使燥了。

    韩征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太监?

    据他七八岁上头已经进了宫,但开始崭露头角,却是十四五岁以后的事,之后才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直至今日的。

    其间那么多年,宫里的太监们又每年都必须去黄化门验身,若他真有问题,早就露了马脚,被人发现了,怎么可能一直相安无事到今时今日?

    太监们之间的倾轧和争权夺利,可是一点不输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很多时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他若真有这么大一个致命的把柄,别能有今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独握了,早就连命都没有了!

    宇文皓越想越觉着自己这个念头马行空,匪夷所思,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他的贴身侍卫忽然上前请示他:“世子爷,萧大公子已经安置在担架上了,是现在便回去,还是?”

    宇文皓应声回过神来,“现在便回去吧,萧表兄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多耽误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好容易才找到了人,总不能功亏一篑。”

    心里大是遗憾与懊恼,他都做好萧琅已经死定了的准备,且每随着时间往后推移一刻,心里便多一分把握,也多一分畅快。

    却没想到,人竟然还活着,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便被找到了,——老爷可真是不开眼,既然最后要让他失望,为什么一开始要给他希望!

    可不论他心里再是憾恼,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找到的,他还自告奋勇请了韩征先走一步,让把萧琅交给他,那若是在回去的路上,萧琅再出个什么事儿,就全是他的错,不论是他的好姑母,还是皇上太后,都不会放过他了。

    贴身侍卫应了“是”,招呼其他人抬起了萧琅,心翼翼往前走,随即护着宇文皓走在了后面。

    待与前面抬着萧琅的侍卫们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后,他方低声问宇文皓:“世子爷,山路崎岖,侍卫们便是徒手行走,都要心再心,尚且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还是可能会有意外发生,何况还抬了个人呢,那一个不心出个什么意外,就更是情有可原了,要不……”

    话没完,已被宇文皓冷冷一眼横了过去,不敢再了。

    宇文皓见他不了,这才沉声道:“意外要发生容易,发生之后呢,要怎么善后?表面看来,本世子是为自己增加了至少两成的把握,便是要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可皇上待萧琅自来比待本世子亲厚多了,又有太后和长公主在,那才是皇上真正的至亲,届时就算他们都不好明面上责罚本世子,可以后会怎么待本世子,他们都是尊长,那还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太后和长公主还是女人,女人撒泼不讲理那不是经地义吗?届时她们又哭又闹的,让朝臣们怎么看本世子?本来皇上心里指不定已因此全盘否定我了,再连朝臣也都否定了本世子,本世子岂不是白为宇文澜做嫁衣,让他坐收渔翁之利吗?”

    他才不会那么蠢,所以无论他心里再想“意外”再次发生,也决不能付诸于行动。

    他眼下必须、也是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护送了萧琅回去!

    贴身侍卫不话了。

    他眼睛只能看到最近的一步,世子爷却是走一步看三步,要不他只能做侍卫,世子爷却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呢?他以后还是别瞎出主意了,世子爷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做事便是。

    宇文皓沉默片刻,再次开了口吩咐贴身侍卫,“去让他们都心一点,别颠着了萧表兄。”

    待贴身侍卫应声而去后,才烦躁的一脚把脚边的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