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无所顾忌的宣泄直抒胸臆,紧随其后的并不是预料中如***般的争论激辩,而是诡异的沉默与死一般的寂静。
义愤填膺的柳寻衣怒瞪着眼、胀红着脸坐在一片狼藉中气喘如牛。对面的洵溱却不急不躁,不喜不悲,只用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他,神情淡漠,几乎看不出一丝波澜。
“我们都以为柳寻衣经此一劫必然脱胎换骨,二世为人。从昨天到现在,你的表现一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一再给我惊喜。我以为你再也不会优柔寡断、再也不会妇人之仁、再也不会安于故俗、再也不会恪守愚忠……虽然你对我步步紧逼,但我仍倍感欣慰,因为我终于在你身上看到‘成大事者’的影子。直至上一刻,我依然对你的‘今是昨非’赞叹不已。然而,你刚刚在盛怒之下的一席肺腑之言,却无情地将我从理想打回现实。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真如此。事实上,柳寻衣还是原来的柳寻衣,虽然你的行事做派与昔日大相径庭,但潜藏在你心底的那份执念……却依旧根深蒂固,牢不可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诸如你们计划的第三步……就是我柳寻衣断断不可为的大忌。”
“从始至终,我只是陈述大宋衰微的事实,可曾提过‘造反’二字?”洵溱对柳寻衣的慷慨陈词嗤之以鼻,“是你一厢情愿将我们想成穷凶极恶的坏人,而你自己……根本算不上忠君爱国的好人,又何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你……”
“你们汉人有句话,是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宋皇帝御笔亲题,将你定为‘罪恶滔天,罄竹难书’的天下第一奸贼,你若忠心耿耿,又为何不以死谢罪?”洵溱不给柳寻衣辩驳的机会,炮语连珠似的问道,“苛责于人往往大义凛然,堂而皇之。涉罪于己往往隐约其辞,避实就虚。难道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
“事已至此,我们争论孰是孰非已然无用,以‘莫须有’的罪名判定善恶忠奸更是无稽之谈。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做过的事我们认,并且绝不推脱。但没有做过的事,我们宁死不认,你也休想硬塞到我们身上。因此,在我们真的做出你难以容忍的事情以前,劳烦收起你的疑心和猜忌。至少在这一刻,少秦王和我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仍该对我们报以感激之情,而非凶神恶煞地意图令我‘屈打成招’。我知道你们骨子里的执念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并不意味着我必须遵照你的意愿解答你所谓的‘疑惑’。因为臆想就是臆想,事实就是事实,二者永远不能混为一谈,你更不能枉顾事实而凭臆想杀人诛心。”
“明明是你们利用我在先,现在却……”
“此言差矣!是我们救你在先,利用你在后。”洵溱一本正经地纠正,“只不过,救你已成事实,而利用你……仍是设想。至少,经过今天的开诚布公,你已经知道我们的全盘计划,我们只能和你‘明码标价’地合作,再想如臂使指地利用你……已是万万不可能。”
“洵溱,时至今日你终于肯正视我,肯将我摆在和你们平等的位置上进行一场公平的合作。”柳寻衣自嘲道,“真是……不容易。”
“你刚刚说过,今天由你‘坐庄’,规矩由你决定,我又岂敢轻视你?”洵溱淡淡地说道,“我们不论交情,只谈合作。既然你无意入主中原,想必少秦王也不会强人所难。现在为表诚意,我冒死替少秦王向你做出让步,无需你再继承北贤王的未尽事宜,你只要帮西律武宗在中原武林扎下根基并且发扬光大,不一定成为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至少……其实力、地位不能亚于武林四大世家。至于其他的事,不再劳你费心……”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不相信少秦王……也不相信你。无论怎样合作,我都会沦为你们荼毒中原的帮凶。因此,我打心眼里……并不想和你们产生任何交集。”柳寻衣沉吟再三,决定直言不讳,“说的再直白些,我不想继续担任西律武宗的副宗主,更不想和你们合作。因为我对你们别无所求,也想不到你们究竟开出怎样的条件,才能令我心甘情愿地违背自己的意志。”
“我知道你现在春风得意,名利双收,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皆是唾手可得。”洵溱不可置否地应道,“现在的你既不缺金银珠宝,也不求功名大业。既不痴恋于纸醉金迷,也不沉溺于酒池肉林。纵使算不上无欲无求,至少也是清心寡欲。莫说是你,就连我也想不到究竟开出怎样的条件才能令你动心。”
“其实,你我早已心照不宣,少秦王能够开出的最大条件,已在昔日的北贤王身上得到应验,即改朝换代,荣登九五。”柳寻衣兴趣缺缺地说道,“只可惜,这般如梦幻泡影般的黄粱美梦,能够打动北贤王,却不能打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