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里却多出几分兴趣,“你是读书人?”
“我是读书人。”
“都说中原的读书人最讲忠义,你为何做梁王的使者,不当皇帝的官吏?”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梁王以及梁王之臣,皆是皇帝之臣。”
“天无二日倒是真的,国无二主——我与皇帝不是二主吗?”
张释虞脸色微变,心里纳闷,寇道孤是怎么跟来的,他那么高的个子,自己居然一直没注意到。
“不是。”寇道孤肯定地说。
“谁是那‘无二’之主?”强臂单于又问道,更感兴趣。
张释虞巴不得有个地方可以躲藏,好让他避开这个尴尬场面,于是端起酒杯,低头往里看,好像整个人能钻进去似的。
寇道孤拱手道:“皇帝乃中原‘无二’之主,单于则是塞外‘无二’之主。”
“哈哈,说得好听,其实还是‘二主’。”
“不然,中原不以塞外为九州之地,塞外亦不以中原为放牧之场,各为‘不二’之主,乃自然之理。”
“中原与塞外乃是近邻,所隔者不过一道墙而已,有朝一日,可否破墙合为一家?”
“若合为一家,则只有一位‘不二’之主。”
“哈哈。”单于看向尴尬的皇帝,大笑不止。
小皇弟没听懂大人在说什么,一心只想讨好单于,开口道:“单于亲妹乃是我天成皇后,已经是一家人了吧。”
“是一家人。”单于颔首笑道。
寇道孤道:“离一家人还差些。”
强臂单于的兴趣已经耗尽,冷淡地说:“梁王跟我不沾亲、不带故,的确不是一家人。”
“若论沾亲带故,单于和并州沈家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强臂单于脸色一沉,张释虞再也忍受不住,笑着提醒道:“寇先生再说下去,连梁王之臣也做不成了。”
寇道孤不理皇帝,拱手道:“既是一家人,单于为何不肯迎娶天成公主?”
张释虞一个劲儿地咳嗽,强臂单于则有一点糊涂,“公主有失妇德。”
“公主的确脾气大了一些,但是妇德无失。生长在帝王之家,多少都有一些娇惯,单于的妹妹想必也是如此。”
对面若是中原诸王,听闻此言会当成羞辱,单于却是大笑,扭头向皇帝道:“我那个妹妹的确不服管束,在草原上自由惯了,希望没让妹夫难堪。”
“没有没有,一点也没有。”张释虞急忙道。
单于重新打量寇道孤,“如此说来,传言有误,芳德公主并非不守妇德之人?”
“帝王之家,虽然娇惯,在礼仪上却不会有半点放松。芳德公主端庄大方,堪称表率。”
单于嗯了一声,对“端庄大方”不太感兴趣,“可她敢于逃婚。”
“公主以为要嫁到塞外,所以逃婚,如今贺荣部入关,她自然不必再逃。”
“她瞧不上塞外的生活吗?”
“非也,公主最喜爱马球,一日不碰,终日不欢,她以为到了塞外再碰不到马球。”
单于知道马球是什么,“我们贺荣人自有许多马上游戏,哪样也不比马球差。”
“公主年幼,对塞外殊少了解。”
“爱打马球的公主。”单于笑了一声。
“且公主容貌天下无双,还在东都时,就有‘绝姝’之称,邺城贵女亦曾有言‘宁居孤楼之上,不立芳德之侧’,不敢与之争艳。”
“哈哈,寇使者越说越夸张了。妹夫,公主真有如此容貌。”
“啊……倒是不丑。”张释虞道。
“陛下太过谦虚。左神卫王曾见过公主,单于可以问他。”
贺荣平山一直站在旁边,见单于的目光看过来,点头道:“公主虽然脾气不好,容貌确实无双。”
“你却不愿娶?”
“良弓需长臂牵引,烈马要最好的骑手操控,我没这个本事。”贺荣平山面带愧色。
“贺荣男儿,配得上任何女子!”
寇道孤上前一步,拱手道:“左神卫王固然配得上,但是毕竟疏远一层,若要亲上加亲,芳德公主需做单于之妻。”
单于微微一愣,张释虞脱口道:“单于已有大妻。”
寇道孤早有准备,“单于可以有两位大妻,往前十代,至少有三位单于曾立两妻。”
强臂单于自己都不清楚本族的往事,向陪酒的一名老大人问道:“果有此例?”
老大人点头,“有过。”
单于一挥手,笑道:“纵有此例,我也不能夺左神卫王之妻。”
“左神卫王已经退婚,何来夺妻之说?”
“今晚只管喝酒,不谈闲事。”单于拒绝表态。
寇道孤知道事情已成,不再说下去,走到贺荣平山身边,低声道:“徐础与公主有旧,不可以放他离开。”
贺荣平山微点下头,一个字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