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就像是一面时间凝滞的镜子,即便外面世界崩塌了,镜子内的河底世界依旧完整无缺。
海草蔓延,水泡围绕着盘膝沉眠的大袍年轻男子。
元缓缓睁开双眼。
事实上,草原对于他的猜测,一直是错误的……他真正陷入沉眠的日子里,并不清楚外界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即便天塌了,也不会影响到河底世界。
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无数信息顺延河水,传递到他的耳中,他望向河水,镜面折射出漆黑的混沌。
元唇角两侧的红点,在模糊河水中映发出摇曳的红芒。
嘶哑的声音,在河底世界孤独地飘荡。
“又睡着了,这次睡了多久……”
“……”
“那些记忆……想起来了。”
这句话的语气,带着恍若隔世的惆怅黯淡。
还有三分……绝望。
元深深吸了口气。
手指叩下,算是回应小元山的呼唤。
“嗡”的一声。
正在交谈的云洵和田谕,神色一震,覆盖河水的那层阵纹,迸发出浅淡的青芒,旋即一整条天启之河,都被渲染成青灿炫目的色彩——
这条长河,贯穿草原腹部,像是柔化成了一面折射之镜,对准穹宇,射出迷蒙光华,绽出了一团烟花。
草原的每位修行者,都看到了盛放在阴云之上的这蓬花火——
花火在高空艰难地炸开,化为漫天瀑布雨水,并没有直坠入地,而是向着四面八方,几乎平行地面的掠开,如流星一般,撑开一片虚幻的天幕。
“这是……”
田谕惊呆了。
云洵也怔住了。
浩荡青冥,笼罩草原,很难想象这是人力施展的神通。
天启之河的首尾之处,倒射光明,为众生笼上一层倒扣光罩。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处事不惊的云洵,心神愈发不宁,他紧紧攥着那枚传讯令,默念着宁奕的名字,期望得到一声回应。
……
……
妖族天下,北荒。
李白桃抱剑而立,静默不语。
她不敢打扰眼前人。
洛长生站在巨大鲲鱼的脊背之上,他的面前,是大墟初生的“赤阳”,一轮璀璨光华,映照着整座磅礴云海。
谪仙一只手插入赤阳光火之中,静静感受着两卷古书的跳动。
光火之中,是两卷交融的古书。
因果卷,命运卷。
五年来,芥子山龙皇殿从未停止过对北荒云海的进攻,玄螭大圣和金乌大圣却再也没有出面过……数之不清的妖修法宝,密符阵纹,如潮水一般将北荒层层包围,两位妖族皇帝虽在内战,却唯独在此事上达成共识。
白帝龙皇,试图将整座云海炼化。
这五年,日晷转动的每一个刹那,都是一场战争。
对于谪仙而言,他对抗的是整座妖族天下所有阵纹师的智慧,以及两位皇帝的联袂强压。
因果卷,命运卷,早已在这五年的时光里,与洛长生完美融合……事已至此,已无抽身可能,这两卷天书无法离开北荒云海,他亦是如此。
闭上双眼。
洛长生看到了一片混沌。
这是一片很深,很深的混沌。
就像是……一片大海。
……
……
是的。
这是一片很深的大海。
幽暗到无法看清的海水,浓郁到化散不开的黑暗。
最深处。
传来了什么东西撕碎的声音。
“刺啦”一声。
像是深海之中,有人撕裂了一张纸,于是尖锐的声音刺破深海万年不变的沉寂。
一缕光火在海水中点燃。
空间破碎,至道真理的金芒照耀了整片深海,炽烈的光芒在此刻竟然变得黯淡,只能映射出数十丈的光明。
数十丈,已经足够看清了。
白发道士握着拔罪,静静悬浮在万钧海水之中。
没有人能够想到。
至道真理照耀下,所找到的那枚清白城奇点,竟然跨越了整座大隋天下……来到了这片深不见底的海域。
更没有人能想到。
在海底的最深处。
有着如此恢弘,令人惊叹,令人心悸,令人畏惧,令人挪不开目光的瑰丽宫殿。
万古幽暗的深海中,沉立着两尊巨大的,放在外面,双足踩在地面,头顶足以撑破穹宇的寂灭古神。
左右侍奉。
与他们相比。
周游就像是一颗渺小的米粒。
至道真理的火光,照亮了宫殿最上方的生锈牌匾,这座宫殿,似乎在万万年前,便与这片深海一同死去……悬挂最高处的门匾,也镀着浓郁的寂灭死气。
白发道士轻声开口,念着门匾上的宫殿之名。
“龙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