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辅在第一天的傍晚,就接到了龙门渡口送过来的第一封军报。
不过军报上面只说了蜀虏偷袭渡口。
至于最后的战况如何,却是没有提及。
这个突发的情况,让鲜于辅差点忍不住就立刻派出援军。
只是当他看向对岸后,却不得不生生忍下了这个冲动。
原因很简单,根据探子的回报,风陵渡的冯贼似乎有异动,踪影不定。
这两个消息结合到一起看,鲜于辅心中不由地冷笑:
蜀虏此计,不过是围魏救赵,欲击蒲坂津而示袭龙门渡,吾岂会上当?
不管蜀虏做出什么动静,只管盯紧冯贼,总归是不会有错!
道理是这样没错。
只是鲜于辅不知道,现在的冯某人,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已经很少亲自领军对阵。
毕竟他现在要站在全局的高度老虎问题,是战略制定者,而非战术执行者。
更别说,成就了冯某人名将地位的萧关一战,某人也只是站在帅台上,当了一个吉祥物。
以劣势兵力对阵曹大司马而不落下风,最后引诱曹大司马露出破绽,进而突然对曹大司马致命一击的真正操刀者,却是正在龙门渡口的关大将军。
可以说,鲜于辅死盯冯贼,没有及时派出援军前往龙门渡口,让龙门渡口的守军独自面对关将军,让他错失了挽救关中局势的最后一个机会。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度过了一个晚上,鲜于辅第二天清早再次接到龙门渡口的军报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军报上说得很明白,虽然渡口遭到贼人的偷袭,但并没有让蜀虏得逞,同时还保证,今天一定会把河滩上的蜀虏赶到河里。
唯一让他有些不安的,就是蜀虏在河西占了一小块地方。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鲜于辅终于还是决定向龙门渡口派出三千人的援兵。
并且派出快马,嘱咐龙门渡口的守将,务必想办法尽快把蜀虏赶回河里。
事实上,不用鲜于辅吩咐,龙门渡的守将昨日就想做了——只是没做成。
原因也很简单。
蜀虏的偷袭让渡口的守军有些猝不及防,在经过一阵混乱之后,蜀虏已经占据了一块河滩。
等他先是组织防御,稳定军心,然后整顿全军,最后再准备组织反攻时,天色已晚。
虽然最后临时组织起来的两次反击,并没有把河滩上那一千余人的蜀虏赶入河里。
但在他看来,这点人马,不足以对渡口造成太大的威胁,他们最多不过是占了偷袭的便宜。
毕竟自己手里有近万人,如此大的优势,又占据了地利,难道蜀虏能一个打十个?
这里可不是平地,而是河滩,蜀虏传闻中的铁甲鬼骑到了这里,那就是送死的份。
所以这一夜,和衣而睡的渡口守将睡得很安详。
然后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被一脸惊惶的亲卫摇醒:
“将军,不好啦,外头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大事?”
守将刚被摇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咕哝了一声。
“蜀虏……”
“蜀虏怎么了!”
“蜀虏”两字,就是最好的刺激,渡口守将突然一跃而起。
亲卫脸色有些苍白:
“将军还是去看看吧。”
渡口守将心里顿时感觉不太妙,他拿起剑匆匆出门,冲上眺望楼。
三条横跨大河的浮桥就这么突兀出现在他的眼中。
浮桥随着大河的波浪起伏不定,犹如三条咆哮的巨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渡口守将浑身哆嗦着,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下意识地就是拒绝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
一夜之间,仅仅是一夜之间,蜀虏就搭起三条可供战马往来的浮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在夜里是怎么干活的?难道他们人人都能在夜里视物?”
众所周知,能打夜战的士卒,都算得上是军中最精锐的强兵悍将。
无他,因为军中有很多的将士,一到夜里,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俗称雀蒙眼。
所以每逢大战,或者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将士压力太大,在夜里就要特别注意营啸。
一旦发生营啸,乃至炸营,士卒就如同无头蝇子,到处蒙头乱窜,任人宰割。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眼不能视物,容易恐慌。
“疯了,蜀虏肯定是疯了!”
渡口守将喃喃地说道。
夜里能视物的强兵悍将,放到哪里,都算是军中的宝贵战力。
平日里除了训练,根本不会舍得让他们多耗费一点体力。
别的士卒就算吃不饱都无所谓,他们是必须保证要吃饱的。
不但要吃饱,而且吃的还要比普通士卒好得多。
对面的蜀虏,居然让他们在夜里干活,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想到这里,渡口守将突然一个激灵:
连夜搭起这么大的三座浮桥,那蜀虏军中,那得有多少夜里可以视物的精兵?
所以……对面其实是蜀虏的主力?
“来人,快来人!”
“将军?”
“快,快派人送信给鲜于将军,让他立刻派出援军,告诉将军,龙门渡才是蜀虏的大军主力!快去!”
“呜呜呜……”
魏军渡口守将才刚刚吩咐完结,河滩上的汉军简陋营寨里,突然就响起了牛角声。
一个汉军精卒把手里最后一小块糖粮小心地倒入嘴里,眯起眼,细细地嚼了好几下,这才咽了下去。
然后站起身来,伸开双臂。
早就在一旁等候的士卒,连忙把甲衣拿过来,开始给精卒帮忙披甲。
“呆会跟在我后面,不要冲到前面去,注意看我的动作,听清我的号令。”
精卒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大战即将开始,他的眼神平淡无比。
很显然,这是在生死间打滚过无数次,才历练出来的镇定。
“嗯。”
帮忙披甲的年轻士卒嘴里连忙应了一声。
可能有些紧张,手指有点颤抖,铁甲的扣子,他扣了好几次才扣上。
精卒似乎感受到了年轻士卒的情绪,他没有回头,温声道:
“莫要紧张,对面的贼人,是打不过我们的。想当年,冯君侯带着我从南乡出来时,比你现在的年纪还小呢!”
说着,他仿佛有些唏嘘,“不过是眨眼间,就跟着君侯南征北战十多年。”
拍了拍身上的精铁铠甲,他又是哈哈一笑,“当年我们可没这么好的衣甲,不照样打得魏贼如无胆鼠子?”
“呜呜呜……”
第二次牛角声起。
“走!”
精卒拍了拍腰间的斩马刀,再拿起长戟,领着手下的人向着集合点而去。
“关”字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