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安平候府绝对是一座是非之地,久呆必不详。他虽上了年岁,可是却完全还没活够,不想找刺激。
“还跟以前一样,是个急性子。”王朝摇头轻笑,道:“候爷正在书房相候,二位这就跟我来吧!”
安平候府是个老宅,是前朝时的王候府坻,已然有近二十年都没有人居住。
这些候府上来虽然做了打扫修缮,但细看上去仍然显得有些破旧。
金世繁的心思微动,这次安平候唤他来此,该不会就是为了修缮这座旧府吧?
几经周转,三人终来到到了后宅的书房静地,王朝率先进去通禀一声,之后又出来将祖孙二人领了进去。
书房很大,坐西朝东,是前隋时贵族府邸的经典布置,对此金世繁已然见得太多,不足为怪。
在书房的最里侧,一方足有五尺长的方形书案前,有一个看上去极瘦但却又极有精神的年轻人正在安然而坐,手持玉笔,低头伏案。
金仲义好奇地抬头打量,待看到李丰满的仪态之后,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跟他之前心中所想的孔武有力的大英雄有着很大的出入。
原来真正的安平候,竟然是一个身形如此削瘦的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在见到安平候之前,谁能想到,一个身形如此瘦弱且相貌平平的人,竟然能做出对抗雍州府衙的狂霸之举。
“见过安平候!”
祖孙二人规矩上前见礼,李丰满搁笔抬头,目光向二人扫来。
一老一少。
老的面相慈和,稳重有度,躬身站在那里,稳若沉渊。
少的活泼灵机,两只眼睛四处乱瞄,好奇心重。在他的身上,还背着一个跟医师药箱差不多大的棕色工具箱,陈旧却很厚实。
“听闻金老擅长雕刻,论起手上的技艺,整个长安城都无人能出其右。”李丰满温笑着恭维了金世繁几句,“此番冒然将老先生请来,或是多有失礼之处,如有冒犯,还望老先生勿怪。”
李丰满很清楚王朝的为人,什么世交故旧,什么肝胆相照,有九成的可能都是他自己在自吹自擂。
现在看金世繁脸上显露出来的那一丝郁闷与不情愿,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之所以能把金世繁给请到府里来,所用的手段绝对不是那般光彩。
金世繁干巴巴一笑,低头道:“安平候笑了,老朽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手艺人,哪来的什么冒犯不冒犯,有什么吩咐,您直接就是了,能做的,老朽绝不推辞。”
来都已经来了,还那么多做什么,让咱们来直奔主题吧。
李丰满点头轻笑,金世繁这话中有怨气,看来他的猜测没错,王朝并不是用什么正经的手段将人请来。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李丰满伸手将他刚刚写好的一张纸拿起,转手递给就近的王朝,让他拿给金世繁看。
“这是我刚刚抄写的一篇诗文短句,不知金老丈能不能将之雕刻在一张木板上,也好让某长长见识。”
金世繁秒懂,安平候这是想要试试他的手艺,看看能不能达到他的要求。
话,已经有好些年都不曾有人会这么置疑他了。金世繁的心中涌起一丝无名的火气。
“怕是要让安平候失望了。”金世繁没有接纸,身体微躬,歉声道:“老朽年事已高,其实早在前岁时就已经搁刀了。现在我金家的手艺全都传承给了我孙儿仲义,候爷若是信得过,可以让他来试试。”
金仲义这时也气鼓鼓地看着李丰满,很显然,对于李丰满对他爷爷的质疑与试探,让他很不意思。
这孩子的喜怒,全都写在了脸上,想看不出来都难。
李丰满深看了金世繁一眼,没想到这老人家还挺骄傲,话都还没怎么呢就直接摆工了。
“也好。”李丰满没有强求,目光移到还有些孩子气的金仲义身上,淡声道:“不管是谁,只要能达到我的要求,一切都好。”
王朝眯着眼睛看瞟了金世繁一下,然后伸手把李丰满写好的诗句递到金仲义的身前。
金仲义伸手接过,凝视观瞧,忍不住轻声吟诵了出来:
“明日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
这也算是诗?
不怎么压韵也就罢了,怎么读起来就好像是邻家老伯在对他教,直白易懂,简单明了,一点儿也没有他之前读过的那些诗句繁复晦涩。
金仲义感觉很新奇,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简单直白的诗句。
金世繁与王朝听了,身形不由一震,心中多有感触,对于诗中的劝诫之意,他们每个人都是深有体会。
没想到啊,安平候看上去看岁不大,在生活上的感悟却比他们这些上了年岁的人还要深刻。
“字数虽然多了一些,但还难不倒我!”金仲义挺直了胸膛,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自信成熟一些,“不知安平候想要阴刻还是阳刻,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阳刻。”李丰满道:“要求不多,只需你在同一张面板上将它们雕刻出来,字体越越工整越好。”
金世繁眉头一挑,阳刻的话相对来更费功夫一些,而且要求字体而工整,这就很考验手艺人的技巧了。
不过他对自己的孙子有信心,毕竟是他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只是精雕几十个字而已,难不倒他。
果然,听到李丰满的要求之后,金仲义二话不就打开了自己斜背着的工具箱,在里面挑选出自己所需要的工具。
两把刀,一个圆柄斜尖,一个圆柄平角,每把刀的刀尖都打磨得很是锋利,离得老远都能看到尖端处泛起的寒光。
一块巴掌大的普通柳木,是金仲义平时练习用的材料,现在也被他给随手拿了出来。
扭头向金世繁看了一眼,见老爷子点头,金仲义这才低下头,摆了的架式,一点一点地在柳木上雕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