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窗映绿烛影摇红。焚香搦搦暖炉熊熊。
屋外冰雹已止但飓风益猛暴雪狂肆水晶窗外凝结了一层厚冰内侧水雾迷蒙。拓拔野躺卧在柔软的犁牛毯上微笑着与侧坐床沿的雨师妾四目交会心中悲喜交织宛如隔世。明珠灯下她的眼波如此温柔动人仿佛星夜海浪明月春江。
这三个时辰里众人络绎不绝地前来探望拓拔野送来灵丹妙药助其疗伤直到此刻方才一一散尽。双头老祖接连重伤之后威力大减所攻的五掌虽极是凌烈对拓拔野却无致命之虞。经过灵山十巫的妙手解救拓拔野震断的经脉、肋骨已经一一续上淤血也都尽数化去。连服诸族各种仙丹之后其元神真气业已大大恢复若能过得明日一劫只需精心调养数日便可完全好转。
为了不打扰拓拔野休养尽快为明日恶战做好准备白帝特精选了三百卫士守护在拓拔野下榻的石屋之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除了灵山十巫寥寥数人之外非经白帝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方圆五百丈内。
此时此刻方圆五百丈内只剩下拓拔野与雨师妾两人。
炉火“劈啪”作响火星跳跃;烛光摇曳长长短短将二人的影子拉远又拉近。两人心潮汹涌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拓拔野方才哑声道:“好姐姐他们早都走了你将面罩摘下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雨师妾微微一颤美眸闪过苦痛凄楚的神色摇头黯然道:“你已经瞧过啦!不看也罢!”
拓拔野心下难过忖道:“她容貌伤毁已成心魔我若不能对此处之泰然她必定更加自卑伤心。”当下扬眉笑道:“大胆妖女!我现下已是你夫君夫君之命也敢违抗?”
雨师妾“噗哧”一笑红着脸啐道:“你未尝打败那老妖谁是你娘子呢!”想到他今日在天下群雄面前公然认她为妻双颊滚烫悲喜羞涩不由低下头去。
拓拔野心中一荡笑道:“只要你答应做我娘子打败那老妖又有何难?”蓦地跳起身来探手朝她面具抓去。雨师妾早料他必定偷袭翩然绕开脚镣叮当格格笑道:“小滑头你想干嘛?”
“砰!”拓拔野经脉未愈行动不便手肘登时撞到床沿疼得倒抽凉气。雨师妾失声道:“你没事吧?”又惊又悔急忙将他扶住。
拓拔野忍住疼痛蓦地搂住她的腰肢笑道:“这回跑不了啦!”
雨师妾惊叫一声全身酥麻绵软再也动弹不得。
兰馨扑鼻软玉在怀。拓拔野心弛神荡低头轻吻那雪白秀颈。雨师妾低吟一声肩头微颤乳丘剧烈起伏欲拒还迎。那甜蜜诱人的芬芳缭绕鼻息更引得拓拔野情火轰然窜烧。心中怦怦乱跳顺着脖颈朝上缓缓舔噬倏地含住她冰冷的耳垂哑声道:“好姐姐这些日子我想死你啦!”
雨师妾如遭电击簌簌颤抖泪水倏然流下数月来的屈辱痛苦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得到了回报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苦紧紧地抱住拓拔野颤声道:“傻瓜……”
两人紧紧依偎相拥再也不能分开。拓拔野道:“当日我在破庙里足足等了三天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是被烛老妖绊住了吗?”
雨师妾轻点螓眼圈一红低声道:“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你了。但是……但是真见着你我的心里却又说不出的担心害伯……”突然“啊”地一声面具已被拓拔野掀开惊惶失措想要起身跳开却又怕伤了拓拔野仓促之下急忙别过头去。
瞪光摇曳她的脸靥浮凸不平刺字鲜红加血泪痕闪着淡淡的光泽。拓拔野心中又是疼痛又是怜惜右手轻轻捧住她的脸颊沈声道:“你害怕什么?怕我见了你的脸容再不要你吗?”
雨师妾身子一颤闭起双眼凄然笑道:“傻瓜对你我还不了解吗?你心地这般善良见我沦落至此又怎会不要我?我只害怕你终日面对着我这丑怪女婢原先的喜欢会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倘若那样……我情愿永远不要见着你即便是悄无声息地死了也好让你一直记得我从前的模样……”
拓拔野心中大痛热泪盈眶将她扳过身来紧紧地箍住她的肩膀一字字地道:“我要你永远记住一件事:拓拔野娶你为妻绝不是可怜你更不是因为感激而是铭心刻骨的喜欢。我喜欢你从前的容貌也喜欢你现在的疤痕。我喜欢你胜过这世间的一切。这种感情不会变淡只会像陈酿老酒一日比一日更加醇厚强烈。你若是不信可以剜出我的心来它不会骗你。”他这番话说得痛切而真挚说到最后一句时心中抽搐地疼痛。
雨师妾怔怔地望着他两道清泪倏然淌下嘴角漾开一丝温柔的笑意又是欢喜又是悲戚摇头柔声道:“不必了小傻蛋我已经听到它的声音啦!”玉臂软绵绵地搂住拓拔野的脖颈将头斜枕在他的肩头泪水簌簌掉落。
拓拔野心中一宽亦忍不住流下泪来紧紧地抱着她悲喜浮沉百感交杂。暗香弥绕烛光跳跃炉火熊熊闪耀屋内安宁平静温暖如春。屋外那狂肆的风雪从缝隙问传来尖锐的呼号悠远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平和、温柔、甜蜜而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雨师妾梦呓似的叹了一口气如轻烟薄雾般虚弱飘渺微笑道:“这些年来我虽然风光无限却常常觉得自己命苦福薄心底里丝毫也不快活;被老妖毁容之后更觉得上天对我好生不公。但直到现在才觉原来上苍竟是如此恩眷于我……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拓拔野心下感动轻轻的吸吮她的耳垂吹气说道:“得妻如此神仙也不做。”耳垂乃是雨师妾的敏感带被他这般撩拨麻痒难当格格一笑将他轻轻推开;双颊火红竟突然有些害羞。拓拔野心旌摇荡捉狭心起正容道:“是了被你这般插科打诨夫君险些忘了正事。”
雨师妾见他说得严肃略为一怔微笑道:“什么?”拓拔野左右他顾蓦地闪电似的翻身将她压倒笑道:“良辰夫君竟忘了和娘子圆房这不是天大正事吗?”雨师妾娇躯绵软在他身下无力地挣扎红着脸笑道:“好不要脸还没拜过天地就想玷人清白。”
拓拔野笑道:“此心天地可鉴何必拘泥俗礼?此处洞房花烛你的盖头我也揭开了接下来自当是圆房了。”探手迳解她衣襟朝那雪丘幽谷摸索而去。雨师妾“嘤咛”一声酥颤入骨几欲晕厌许久未曾与他亲热这些日子相思益苦此时久旱逢甘露被他这般胡乱摸探恣意轻薄登时瘫软无力情迷意乱地任他摆布幽香扑鼻娇喘吟吟。那滑腻柔软的肉丘滚烫如火烧得拓拔野情火如沸顷刻燎原。正欲分花拂柳长驱直人却听石门突然传来“砰砰”轻响似有人在迭声叩门。
雨师妾一颤蓦地清醒低声道:“有人来啦!”
拓拔野吮舔她的肩头含糊不清道:“多半又是前来采病的不必管他。天大地大没有圆房事大……”
雨师妾吃吃而笑被他亲吻到敏感之处不由酸软情动但听那敲门声越来越响心绪忐忑下宁。
当下趁着拓拔野松手勾她腰臀之际缩身一滚翻了开去。掩住衣襟笑道:“你去开门吧!说不定是那两个小指美人。若是她们知道你不顾伤势和我做此天大正事只怕一怒之下往你的药里加上几棵断肠草呢!”
拓拔野又是气恼又是好笑知她说的是巫姑、巫真适才她们为他疗伤时听说他娶龙女为妻娇嗔大醋意冲天痴情之状令他颇为消受不起。雨师妾带上面具笑道:“再不开门她们便要从门缝里钻进来了。”翩然朝石门而去。
“轰!”石门方开一阵狂风怒卷而入石桌、香炉登时“乒呤乓啷”四下乱撞。雨师妾呼吸一窒突觉两道人影电也似的朝拓拔野扑去失声叫道:“小心!”想要追阻却被一道强猛无已的气浪震得跟舱后退心下大寒不知来者究竟是谁?
“砰!”石门紧闭大风顿止石床上赫然已经多了两人;左边那男子蓬头垢面乱须如车乌衣长裳褴褛邋遢满脸玩世不恭的笑容;右面坐了一个矮矮胖胖的秃头老者长须飘飘腆着大肚腰间挂了一支污迹斑斑的大弯角旁边悬了一个巨大的酒葫芦正笑嘻嘻地打量着拓拔野二人。
※※※
雨师妾正自惊疑却见拓拔野“啊”地一声极是欢喜朝那乌衣男子行礼笑道:“赤前辈别来无恙?拓拔有伤在身不能相迎还请勿怪。”
她心中一凛蓦地想道:“难道这邋遢汉子竟然就是两百年前的大荒雨师赤松子?”
乌衣男子倏地拙住他脉门探察经络真气耸然动容起身哈哈笑道:“拓拔小子你倒真是海鳖命早知双头老怪接连五掌也打你不死我们也不必大张旗鼓掀起这场冰风暴了。”
拓拔野一愣又惊又喜笑道:“原来这场风暴竟是前辈为我张罗的挡箭牌吗?”急忙大礼谢过。
乌衣男子手掌一翻气浪鼓舞将他稳稳托起扬眉笑道:“小子当日你救我一命我不过拍拍屁股扬长而去今日你又何必与我客气?”顿了顿斜眼瞥望那矮胖老头嘿然道:“何况今日若没有这老疯子相助我又哪能招来这么大的狂风?”
拓拔野心中一动失声道:“难道这位前辈竟是土族风伯?”他曾听蚩尤述及与风伯激斗之事适才初见这矮胖老者便隐隐觉得似曾相识经赤松子这般一说登时恍然。下午这场冰风暴突如其来凶狂恣肆为大荒数百年来所罕见众人心中都有些惊骇只道是五族有甚言行惹怒苍天召来如此恶兆不想竟是两百年前的大荒雨师与当世风神的联手杰作。
风伯见他们神色惊愕不由大为得意摇头晃脑哈哈笑道:“稀泥当今之世除了风爷爷我谁还有如此能耐?”声如破锣刺耳嘹亮。
拓拔野莞尔道:“小子有眼不识泰山风神恕罪。”心下暗自诧异自己与他浑无关系当日蚩尤一行还险些被他的飓风刮得一命呜呼何以今日他竟会出手相助?
赤松子似是瞧出他心中疑惑嘿然道:“拓拔小子我和这老疯子是一百多年的老朋友了就如同你和那愣小子蚩尤一样。”
风伯眼中一亮咧嘴叫道:“是了那蚩尤小子呢?怎地没跟你在一起?那混小子有点意思现在敢和风爷爷我这般死缠烂打斗气的可没几个啦!稀泥快快叫他出来与我再斗上几合……”
他说得高兴口沬横飞却没瞧见拓拔野黯然的神色。雨师妾生怕拓拔野担心蚩尤影响伤势恢复微笑道:“原来风神上昆仑山是为了找人打架吗?”
风伯瞪眼道:“那是自然白老头开蟠桃会昆仑山上到处是自大狂妄的欠揍小子正是找人打架的绝妙场所。打完架还有关酒可以偷喝房子可以乱拆稀里哗啦一场糊涂真他妙不可言。”哈哈狂笑。
拓拔野早闻这疯疯癫癫的老儿生平有三好:打架、喝酒、破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心想蚩尤对打架与喝酒亦兴味颇浓又是桀骛倔强的恶脾气难怪这老疯子与他不打不相识视若忘年知己。
雨师妾心中一动笑道:“风神若想在今年的蟠桃会上鼓着腮帮玩个痛快有一个人必须早早收拾了否则只怕你连一丝微风也吹不起来呢!”
风伯急忙问道:“谁?白老头?白丫头?石呆子……”
他一连念了一长串名字雨师妾只是摇头见他挠头抓耳心痒难搔方才指着拓拔野微笑道:“就是他。”
拓拔野一愣不明所以。风伯瞪着眼睛看看二人奇道:“小丫头这小子不是你男人吗?难道你要风爷爷帮你谋杀亲夫?”
雨师妾双颊滚烫笑啐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让你将他赶得越远越好。你不知道他有个定海神珠吗?他和白老头是亲家若见你在此捣乱岂能袖手旁观?趁着他现下伤势未愈赶紧将他一口气吹回东海。没了他妨碍今年的蟠桃会就由得你胡闹了。”
风伯吃了一惊眼睛滴溜溜的望着拓拔野咧嘴笑道:“定海珠?稀泥瞧不出你小子竟有这等稀罕宝贝。小丫头提醒得不错风爷爷我……”
赤松子嘿然打断道:“老疯子你倒真是四音古琴缺筋少弦这小丫头是生怕拓拔小子明日死在双头老怪的手上所以才想借你之手正大光明地送他逃之夭夭哩!嘿嘿明日众人不见了这小子听说是老疯子一气吹回东海要怨也只能怨你疯癫作又怎会怪拓拔小子胆小怕死?小丫头我说得不错吧?”
雨师妾被他一语道破心机双颊微红无意隐瞒微笑道:“赤前辈果然明察秋毫。前辈既然想要救小野索性好人做到底将他送回东海便是。”
赤松子哈哈笑道:“小丫头他若是回东海你岂不是要重新做回那老怪的女奴吗?若是如此他定当带着虾兵蟹将找我拚命嘿嘿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做也罢!”
拓拔野微笑道:“前辈果然是我知己……”
话音未落“噗噗”轻响赤松子忽然将他周身经脉尽数封住笑道:“小丫头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夫君明日风风光光地胜出何必做这等临阵脱逃之事?”
雨师妾大喜盈盈行礼颤声道:“那我就先谢过前辈了!雨师妾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前辈的恩德。”
赤松子嘿然道:“那倒不必了。我帮这小子除了当日欠他一条性命之外还有一半是因为你呢!”
拓拔野二人心下大奇赤松子淡淡道:“当年若不是你曾祖父黑水雨师在小侯山下救我一命我又岂能活到今日?若不是他倾囊相授我又怎会呼风唤雨的本事?恩同再造我欠你雨师国甚多这一辈子是还不清了。”
雨师妾又惊又奇他曾祖父原是水族雨师位列昔年水族十仙后因祈天求雨失败被黑帝眨为庶民流浪天下不知所踪。不知何时何地救过赤松子?
风伯听得不耐叫道:“稀泥罗里罗嗦地干嘛?再不快些天就要亮了。”两人将拓拔野盘坐于石床之上使其双手交错抵于两脚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