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嘈杂的脚步,上百名身穿黑衣亲甲的士兵已经进入了中央广场,赫然便是驻扎在伊莱夏尔城郊的宪兵部队。他们一个个看上去倒都很干练明快,没等到有谁喝令,便自发地加入了救援的工作。一片狼藉的中央广场上,原本便密布着残垣断壁和尸骸血迹,充斥入耳也全是伤者的惨叫和哀嚎声。可当他们一到达,原本仿佛人间地狱一样的地方,竟然多了几分井然有序的感觉。
这大约是联邦建国以来,身穿黑衣的宪兵们最高光的时刻吧?要知道,如果说被称为“禁军”,同样驻扎在首都天区的第一和第二军团是中看不中用的马路标本,那黑衣宪兵可就一直被看做是伊莱夏尔的公害了。
理论上,宪兵们的执法权应该只限于军队,但总人数达到一万人的宪兵部队,便有一大半就驻扎在首都郊区的浮岛上,沿着踏龙桥就能直接进入伊莱夏尔市区。于是乎,市民们平时经常会看到宪兵们松松垮垮地在市区内巡(liu)逻(an)。大家也真没看到他们对军中败类兵痞的不法行为有多上心。抓抓小贩没收他们的货品推车,对有口角的市民们两边一起罚款,顺便再到各个店家打打秋风之类的,以上的事情倒是快成黑衣宪兵们的日常了。总而言之,宪兵们在这百余年的时间里,一直被伊莱夏尔市民们冠以“黑狗子”这样的称呼,视为四害之首,排名在耗子、苍蝇和蚊子之上。
当然了,在哈尔达?丹迪莱恩上将担任宪兵总监的这半年时间,据说是开始大力整顿起了宪兵部队的风气。可已经有了百年历史的固有印象又岂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呢。这一刻,当不少被碎石砸伤压住的市民,发现自己竟然是被这些货色们救了,一个个表情都有些微妙——当自己被困在暗无天日孤立无援的绝境中快要饿死,却有一大群苍蝇和蚊子“嗡嗡嗡”地顶着粮食和药品过来救援自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嗯,或者说,发现做出能让自己想起妈妈的无上美味的厨神,其实是一只耗子?
“啧,来得可真快啊!”阿格罗尔上将不由得嗤了一声。他是军令次长,宪兵总监哈尔达?丹迪莱恩上将也是军令次长而且比他年轻排位还在他之前,就算是刨除平民派和贵族派之间本就存在的龃龉,这两人的关系也不可能和睦吧。
“……可是,这未免也来得太快了吧?”阿兰却满肚子狐疑。宪兵部队驻扎在城郊,沿着踏龙桥就可以进入市区维持治安,这可以理解,但短短十几分钟就能进入中央广场就未免太不科学了。难不成这黑狗子一个个都是会闪现会飞行术会立场跳跃会开次元门的一流战斗法师不成?
上将阁下沉着脸思忖片刻,回头对阿兰低声道:“会你的航运管理中心,做你该做的事情。从小路走!”
阿兰蒂斯就算是再迟钝也能听出对方话语中的紧张和肃杀,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但本人却冷静地点了点头,借着废墟的烟尘迅速而果断地离开了。他毕竟也是一个合格的魔法师,虽然缺乏战斗经验,但若真的想走,却也不是百来名宪兵能拦得住的。
阿兰刚走。一名带着少校军衔的宪兵军官便已经来到了石阶下。这位气质阴沉,双目犀利,仿佛兀鹫一般的军官扫视了一下现场,视线很快就和阿格罗尔上将接触。他明显是认识将军的,赶忙快步走了几步,在离着还有三五步远的地方立正行礼:“阁下!宪兵第17中队哈里斯?凯林格尔斯少校向您报道。请您指示。”
“凯林格尔斯家的旁支吧?”上将暗忖,口中却道:“我不是你的直属上级,谈不上指示。这里的现场就暂时交给你负责吧。”
“遵命!”他看到对方似乎准备离开,又道:“请问阁下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也需要向你汇报吗?”将军冷冷地道。
“下官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现场任何人都不适合随意离去。”他毕恭毕敬地道,语气和态度却都毫无动摇。
“所以,你是在怀疑我了,一位联盟的资深法师,联邦上将,军令次长了?”阿格罗尔上将眯起眼睛咧开了嘴,笑得露出了牙齿似乎很是开怀,却更像是一头随时准备撕开猎物脖颈要害的凶兽一般。
“抱歉,阁下,这是下官的职业病。在这等时刻,任何人都在下官的怀疑范围之内。”对方依然不卑不亢,寸步不让。要是让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这位少校妥妥的一位威武不能屈的强项令一枚啊!
“如果说我要赶回禁军大营呢?百万人口的伊莱夏尔,还不知道里面隐藏了多少犯人的同党。就凭你们宪兵,排查得过来吗?封锁得过来吗?保护得了所有的伊莱夏尔市民吗?”
“阁下说得对。”他一本正经地道:“那么,便让下官派马车和护卫和阁下同行吧。这样会比较迅速,也可以就近保护您。”
保护?我一个沙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宿将需要你丫的一个首都纨绔子弟的保护?上将怒极反笑,刚想要怼上两句,对方却再次道:“马车很快就到,请务必接受下官等的通行护送。我坚持,阁下!”
对方的声音依旧平铺直叙似乎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但阿格罗尔上将倏然一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一线战场中滚了几十年的他,实在是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当极有威胁性的强大敌人已经锁定了自己,随时准备暴起发动攻击的时候,百战老兵多少都会有一种危机感,仿佛是被猎食者盯上了似的。矫情一点的说,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幸存者,自然对杀气非常敏感。
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这样让将军警觉大生的杀气来源不仅仅是面前的少校,还包括身后。
“到底是什么时候到我后面的?三个,还是四个?”阿格罗尔上将只觉得后背已经起了一身细汗,手也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来参加两院大会的,根本就没有携带武器。
可是,有武器便又如何呢?他真的能在对方已经将团团围住的时候,逆推成功吗?将军苦笑了一声,毫无信心。
“那么,阁下,请您上车吧。”两名黑衣宪兵赶着军用马车听到了阶梯之下,少校寸步不让地紧逼着。
我能怎么办呢?我很绝望啊!先不说打不得过,真开打也不能在这里吧?
阿格罗尔上将深深地看着眼前出生凯林格尔斯家族的少校,七分警觉和审视之际,却还带着三分好奇:“这个年纪,这样的实力……却只居于少校之位?”
他终于理解了这些所谓动辄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奥法门阀,天上国度支配者们的底蕴。
这时候才认知过来,或许有点晚了。将军苦笑着,而更让他揪心的是,这“普普通通”的一支宪兵队中竟然隐藏着这么多高手,那么偷偷离开的阿兰又将如何?被对方发现并截住的可能性几乎是十成十吧?那么,就算是被对方悄无声息地干掉也并不奇怪吧?反正没人看到,他们也完全可以把锅扣在爆炸案的同党身上吧?
“阿兰老弟,啧,女神保佑了……”将军只能为对方默默地祈祷一下了。这时候他也没有余裕去分心担忧对方了。
同一时刻,位于伊莱夏尔某七绕八转的小巷子旧城区的地下,军务部外勤厅,也即是联邦的锦衣卫“克诺斯”的总部大会议室中,一场紧急会议也在召开中。参与人员包括了锦衣卫所有的南北镇抚司长官和千户啊不,包括了外勤厅十个执行小组的负责人,六个分部负责人,以及主持会议的副厅长德林?萨拉米斯少将,外加上一个稀客——来自联盟内务监察部的代表莉莲?阿普斯特。
萨拉米斯少将是一个和光同尘和蔼达观的中年人——至少厅内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他没什么太大的才能,也没什么大野心,但出生地方实力派而且娶了蒲公英丹迪莱恩家族的女儿,也算是门阀公子哥中的外围成员。靠着岳家的力量,在外勤厅这样的要害位置谋一个高位镀镀金混混日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了,或许岳家所代表的门阀势力把萨拉米斯上将当做了安插在暗行御史中的钉子;然而,在强势的马卡洛夫面前,他并没表现出什么想要争权夺利的野心和行动力,便这么相安无事地呆了下来,一下子就是五年多,在部门中的整体人缘还是相当不错的。
可现在,这位以前表现得一直像是包软棉花,笑得一团和气的发福油腻中年男人,却四平八稳坐在主位上,沉着而肃然,再看不到以往半点的冷漠。灰暗的灯光只照到了面部的轮廓,却看不清五官和表情。他便如同一条毒蛇,隐藏在暗处,用阴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