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蜗牛汇报,萨卡斯基得到确认。
海贼船破烂不堪,粗粗检查根本也找不到任何可用物资…而既然毫无用处,那艘连龙骨都折断的船自然也没有留下的价值。
萨卡斯基下令彻底检查过后就地烧毁它。
只是不想,此时罗纳德的表现,是那艘船内部有什么奥妙吗?
既然事出有因,作为长官,萨卡斯基也不是那种,不问理由就自顾自下结论的刚愎性格,能让他麾下吓得没办法保持正常神情…海贼船内部有什么,萨卡斯基当然需要去确认。
…………
他下令之后,按照以往他的指示会在第一时间内得到执行,可是今日,萨卡斯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的副官一时惊得整个人站起来,剧烈动作甚至叫小艇都产生摇动。
“萨卡斯基大人,请别过去。”罗纳德疾声开口,第一次反驳他的命令,“那艘船上…总之太可怕了,请您别过去!”
自从调任他麾下几年来忠心耿耿的副官失态到伸手拦在他身前,象是害怕他不管不顾直接涉水游过去,颤抖的声线,仿佛那艘随时会沉没的海贼船实际上是一只妖魔鬼怪。
萨卡斯基怔愣片刻,随即回过神,才打算开口呵斥副官和那卫兵‘两个大男人象女人见鬼那样浑身发抖是成何体统’,话未出口却听得斜地里一道声音不紧不慢插/进来。
“我的建议也是请别过去,萨卡斯基少将大人。”是那人蓦的出声。
从营地到登船一路安静乖顺的人忽然打断他,语调有些虚弱,说话时口吻却平静到冷漠,“我想这位罗纳德先生是好意,毕竟那艘船上…”
她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抬手抚着胸口,似乎是呼吸不太顺畅,又浅浅咳嗽两声方才接下去说道,“那艘遇难的船,船舱内惨不忍睹到连见惯战场之人都觉得可怕。”
“什么意思?”萨卡斯基眯了眯眼睛,沉声反问道,“船舱之内有什么?”
闻言,她抬了抬眼睫,缓缓的看向他,眸光幽暗深沉,夜海微光折射在这人的眉眼,或许是错觉,萨卡斯基仿佛从她纤弱的眉眼间读到几丝悲悯。
他与她视线微微碰触,下一秒这人就转开脸,重新看向船舷另一侧的海面,瓷白的脸上浮出痛苦神色,象是在忍耐什么一样。
良久,她才重新开口,低声说道,“尸臭味。”
“海风里裹着极浓烈的尸臭味,您没有发现吗?”
…………
怔愣几秒钟随即领悟这人言语间的未尽之意,萨卡斯基猛地转过头,目光放到距离小艇近百米的那艘船舶残骸上,尸臭…?
许是听得她揭示答案,罗纳德接着断断续续开始叙说,“是的,那太可怕了,萨卡斯基少将。”
“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骨骸,简直象…”
“被当成食物吗?”他收起视线,声音变得沙哑,“除了盖恩兄弟,船上的所有人?”
话音堪堪落下,或许是不幸沿着他的疑问回忆起恐怖场面,罗纳德低低说了声抱歉立刻就…扑倒在一侧船舷上,朝着洋面开始剧烈呕吐。
和他副官同样下场的还有划船的卫兵。
两个人扶着船舷,一时吐得天昏地暗。
见状,萨卡斯基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要呵斥麾下太没用么?两个下属的表现又似乎情有可原…
纵使他们沙场征战早已见惯生死,若是那艘海贼船内部…是那种场景,也就怨不得罗纳德他们惊吓到止不住呕吐。
也是直等到听这人开口,萨卡斯基才记起昨夜的某些细节,彼时,盖恩兄弟中毒垂死挣扎,她曾经说过一些,她一开始就怀疑温迪盖恩的理由。
两名海贼身上带着浓重的尸臭味,她说,遇难的海贼是以同行之人为食,这才能坚持在海上漂流,直至抵达岛屿。
而被当成食物的同行之人,盖恩兄弟将血肉啃噬殆尽,残余的骨骼或许抛入海中,或许留在船上。
————这点倒是此刻才有答案,是后者。
那艘船船舱内部载满残余尸骨,也就难怪前去详查的人…惊吓不已。
想明白当中的曲折,萨卡斯基心中对下属的不悦也就转为…对盖恩兄弟的恨怒。
那两个海贼真正死有余辜!
昨夜让温迪盖恩痛快断气太便宜对方了!
居然啖食同类,盖恩兄弟已经是魔鬼了吧?!
…………
他一时恨怒交加,神色也更阴冷几分,藏在连衣帽软帽阴影内的眼瞳被狠戾与杀机一层层晕染,原本清亮的眸光变得混沌而危险。
厚重杀意裹了勃然爆发的气压,卷着海风刹那间弥散开。
盘旋的风带得海潮瞬间翻涌,打着旋的气压呼啸着往荡涤洋面扩展,浪潮一下子变得激烈,掀动小艇在浪尖起伏不定。
杀意盘踞在意识海,翻腾不休的怒火很快冲毁理智,萨卡斯基眯起眼睛,握成拳头的双手,十指指甲嵌入掌心,仿佛是掐紧海贼的脖颈,象昨夜那样直接拧断对方骨骼。
片刻过后,惊醒萨卡斯基的声音,出自副官罗纳德,“少将大人!她落海了!”
萨卡斯基蓦的回过神,杀气盘踞而模糊的视野缓缓褪去混沌,恢复清明的墨黑眼瞳凝聚焦点,第一眼看见副官微微惊惶的脸,而视线之内,不久前斜倚船舷的那人不知所踪。
她在的那个位置,船舷之外幽暗洋面下方,一抹清浅弧度正在沉没。
惊/变发生在瞬间,下一秒卫兵丢下船桨摆出救援的姿势,几乎连考虑都没有,萨卡斯基比卫兵和副官两个人都更快一步地纵身跃入海水。
…………
海贼船搁浅的近海水位并不深,海床距离洋面十几米,萨卡斯基逃到这座岛屿时曾经弃船游过这片珊瑚海海床,白日里日光照射下清澈见底,海床色彩缤纷,并且水流也轻缓。
然而夜里,天文大潮来临的此时,珊瑚礁密布的近海,洋面下暗潮汹涌。
四面八方涌上来的海流象无数支手撕扯,潮汐带着水压如同军舰运转的涡轮,没入水中的萨卡斯基没能在第一时间内找到那个人,反而叫海洋深处的无形巨力拖拽着他往远处沉没。
极力睁大眼睛搜索,然而却只看见无数激流的涌动与升腾气泡。
直到最后一缕氧气耗尽,萨卡斯基急速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重新下潜————她无声无息落入海中随后被激流带走,他必须尽快找到她,他担心…她就此消失在大海。
冰冷又浑浊的海水深处,萨卡斯基随着又一次毫无收获而渐渐焦躁,水压越来越沉重,几乎挤干肺部每一丝空气,他甚至听见身体器官开始发出抗议。
继续拖延下去,连他也会有危险…这点萨卡斯基知道,胸腹骨骼之间渐渐衍生的痛楚正在夺走他所剩无几的体力,慢慢侵蚀他的清醒意识,可他仍是极力往洋流深处游去。
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无论如何都…
陷落不透光的洋流深处忍受窒息煎熬,流水卷过,在绝望之前,他终于从大片幽深底部找到那个人。
她毫无知觉的沉没,不断被纠缠盘绕的漩涡扯向更深处,只有溢出的气泡汹涌地升腾,无声破裂。
萨卡斯基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追上前,探手擒住她的腰肢,她的发飘散在海水里,瓷白脸庞,闭着眼睛如同清晨安睡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