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咱们进正殿吧!”
一进乐寿堂的正殿,敦柔公主便觉得——明晃晃的。
乐寿堂前后都加了抱厦,进深达七、八丈之多,本该有些幽暗的感觉才对的,怎么会——
敦柔公主有些恍惚。
定下神来,发现原因有两个:第一,乐寿堂的窗户,都是玻璃,采光之佳,远非窗纸可比;第二,宝座后头的大围屏,细细数去,拢共十五折,却镶了十二面的大镜子——镜面反射阳光,能不“明晃晃”的吗?
整个明间,都亮堂堂的。
殿内陈设,除了这个镜面围屏,最惹眼的,要数四个鎏金的大铜炉——不是普通的铜鼎,整个铜炉的造型,就是一只大大的桃子,上头枝连蔓绕,生出九个大小不一的寿桃,以及停驻着五只振翅欲飞的蝙蝠。
铜炉内外,檀香袅袅。
“这几只铜炉,好生别致——这个形状,女儿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叫‘五福捧寿’——”
顿了顿,慈禧继续说道,“‘五福捧寿’咱们见得多了,不过,在一只大铜炉上,做出这些花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
“四只大桃子,四九三十六只小桃子——这许多的桃子,女儿倒觉得,像开了一个蟠桃会呢!”
既然是“蟠桃会”,主人家自然就是王母娘娘了——哎哟,这个马屁拍的好!
慈禧满面笑容,“既如此,不如把御花园里的那只小猴子——叫‘小咬儿’什么的,养在这里,跳上跳下的,这个‘蟠桃会’,就更加像那么回事儿了!”
明殿之内,案、几、鼎、缸、盘、盒、盆、架之属,琳琅满目,在此就不再赘述了。
母女俩又说笑了几句,相延入西暖阁落座。
坐,不是像以往那样,坐在南窗下的炕榻上,而是围着一张“八仙鱼桌”,各自落座于“梳化椅”上。
这是张金星紫檀木的“八仙鱼桌”,四边镶嵌螺钿,桌面则用一整幅玻璃制成,透过玻璃桌面,清水微澜,水草摇曳,几条金鱼,正在优哉游哉。
“水底世界”并非只有几条水草,更有用象牙、鸡翅木雕镂的亭台楼阁、假山树木、仕女童稚。
敦柔公主赞叹,“女儿又开了眼界了!”
慈禧指指点点,这一条金鱼曰“凤尾龙睛”,那一条金鱼曰“乌云盖雪”,“哎,我最喜欢的是这一条——‘五花兰寿’!好不好看?”
敦柔公主自然说好看,心里却暗道:“凤尾龙睛”、“乌云盖雪”都是金鱼名种,“五花兰寿”什么的,可是第一次听说,十有,是他编了出来,哄皇额娘开心的——又是“兰”,又是“寿”,能不“最喜欢”吗?
一边儿饮茶进点心,一边儿观赏“五花兰寿”,这个日子,过的还真是惬意啊!
抿了口茶,慈禧说道,“有一件事儿,你要帮一帮我。”
敦柔公主赶忙说道,“皇额娘说哪里话来?——有何训谕,就请明示!”
慈禧笑了一笑,“乐寿堂东边儿,是玉澜堂的‘后庭’,再过去,就是德和园大戏楼了——修的比宁寿宫的大戏楼还好!等歇过午觉了,咱们就过去瞅一瞅!”
“是。”
“如果逛下来,时辰太晚了,今儿个,你就住在我这儿,不用赶着回城——今儿个,他应该不过小苏州胡同吧?”
“是。”
“那就好,我这儿,什么都是现成的,你打发人回去,给家里说一声就成。”
敦柔公主再应了一声“是”。
还没说正题——帮什么忙呢?
“既撤了帘,”慈禧闲闲的说道,“搬进了这个园子,从外头传个戏什么的,想来,大约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有人明里暗里的嚼舌头了——”
敦柔公主心中一动,“其实,就是以前,那么些年了,两位皇额娘拢共才传过几次戏?言路上那班迂夫子,不论怎么着,左右都是要拿这种事情出风头的,皇额娘不必放在心上——反正,以后,也没有这些闲气可生了。”
“也是,”慈禧点了点头,“我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顿了一顿,“不过,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难处——”
“以前传戏,都是内务府办差,现在呢,颐和园的事儿,都归‘颐和园管理局’管,传戏的差使,就该‘颐和园管理局’办了——”
说到这儿,笑了笑,“可是,‘颐和园管理局’的那位‘总理王大臣’,什么都懂,什么都干的来,唯独这个‘戏’字,一窍不通,这个差使,交给他办,我还真是不大放心——”
敦柔公主隐约猜到慈禧的用意了,“皇额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慈禧含笑说道,“请‘颐和园管理局总理王大臣’的福晋,来帮我的忙,替我办这个差!”
“皇额娘有谕,”敦柔公主说道,“女儿何敢辞?”
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只是……”
“你的身份,自然不能抛头露面,直接见戏班子,总还得另外找个人,替你在外头跑,不过,由你来抓总儿——传哪些个班子、哪些个角儿,戏单子又该怎么拟,都由你最后审定——好不好?”
“是——女儿谨遵懿旨。”
慈禧满意的点点头,“我在外头呆了一整年,北京这边儿,梨园的情形,都很隔膜了,上一回——就是去年除夕宁寿宫传戏的那一回,有些个角儿,我竟然都没怎么听说过,什么孙菊仙、筱紫云——不过,唱的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