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转到了玉兰树上,“嗯,今年的地气,较之往年,要更加暖和些,玉兰花儿开的早——也开的好!”
“最好的,”敦柔公主含笑说道,“是玉兰合了皇额娘的小名儿——这可不是人花交映、相得益彰了吗?”
圣母皇太后的小名儿,换一个人,那是提也提不得的,不过,以慈禧、敦柔母女之亲密,娘儿俩之间,在这上头,自然没有什么“避讳”的必要。
“你这个说法,倒和他差不多!”
和他差不多?什么意思?
“移跸的那天,”慈禧说道,“他引着我们姐儿俩逛园子,也是拿这个来拍我的马屁——哎,我说‘拍马屁’,是说他,可不是说你啊。”
敦柔公主一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头却是“咯噔”一下——
他拿皇额娘的小名儿说事儿?
慈禧的小名“兰儿”,宫里宫外,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关卓凡是男人、是外臣,怎么可以随意语及呢?
特别是,不是在私下底,是在公开场合,且当着两宫皇太后的面儿!
“我问他,”慈禧继续说道,“‘老人儿们都说,北京本是没有玉兰树的,北京的玉兰树,是乾隆爷修清漪园的时候,打南边儿引进来的——请问,清漪园的时候,乐寿堂这儿,栽的是什么树呢?”
“他愣了一愣,有些尴尬了,说,‘似乎……也是玉兰树。’”
“我说,那不就是了?这些玉兰树,不过恢复旧观,关我的小名儿什么事儿?”
“他倒也能往回圆——‘回太后,当然是有关系的,玉兰寓意报恩,颐和园为皇上感戴慈恩、孝养两宫皇太后而建,玉兰树栽在这儿,可不是……这个,既适得其所,也……相得益彰吗?’”
说到这儿,抿嘴儿一笑,“巧的很——他也用了一个‘相得益彰’!”
敦柔公主心中的感觉,愈加的异样了:丈夫用皇额娘的小名儿说事儿,皇额娘非但丝毫不以为忤,还将话头接了过来,敷衍开去,这——
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女儿以为,他说的,倒没有什么错,玉兰既寓意感戴慈恩,也契合了皇额娘的小名儿——这个‘巧’字,最是难得的!”
“‘巧’——唉,还是我的女儿会说话!”
慈禧慈爱的看着敦柔公主,“其实,我也晓得的,在庭院里栽种玉兰树,主要是取‘玉堂富贵’之意——栽了玉兰树,便一定也要栽海棠树,就像乐寿堂的这个院子,一边儿是玉兰,另一边儿,就是西府海棠——”
顿了顿,“不过,你们两口子的说头,都是顶好的意思,都是你们的孝心——我呢,也都受了!”
敦柔公主连忙俯一俯身,“是!”
直起身来,“说到西府海棠呢——”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转过身子,去找“另一边儿”的西府海棠,触目所及,不由轻轻失声:“咦!”
乐寿堂前殿的院子里,北边儿一排玉兰树,南边儿一排西府海棠,不过,叫敦柔吃惊的,不是这一排西府海棠,而是海棠树和宫门之间的那块“障景石”。
这块“障景石”——太大了!
巨石横卧,目测,其长,几达三丈,其高,几近丈半——敦柔公主可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可是,宫廷苑囿、王公府邸,不论在哪儿,她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奇石”!
敦柔吃惊的表情,自然都在慈禧眼中,御姐不由得意了,“你没见过这么大的石头吧?——我也是第一次见!”
“是——真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太湖石!”
慈禧更加得意了,“世上也许真没有这么大的太湖石呢!——这块石头,不是太湖石,是房山石。”
她很少能够在这一类事情上头,纠正敦柔公主的错误,因此,有了机会,一定就要抓住了。
“哦!女儿孤陋寡闻,请皇额娘训谕!”
“其实都是他说的——”慈禧说道,“本来呢,我也以为是太湖石。”
顿了顿,“据他说,太湖石讲究的是‘透、漏、皱、瘦’,房山石呢,有道是,‘有孔不透也不漏,有形不皱也不瘦’,你看,这块‘青芝岫’,有孔,但不透。”
敦柔公主看时,果然。
“跟着皇额娘,女儿可是涨了见识!——这块奇石,叫做‘青芝岫’?”
“是啊!”
慈禧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骄傲,“他说,‘山有穴曰岫’,这块石头之大,整个中国,成千上万的园子,统统都算上,大约也是头一份儿的!石头上还有这么些个洞,叫做‘岫’,既贴切,也算是当之无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