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宫皇太后都很有些尴尬,她们的身份,无法臧否高宗的《圆明园后记》、《万寿山清漪园记》以及“过辰而往逮午而返”、“未尝度宵”的行为——自不能说高宗写的不好、做的不对,可是,也不能说写的好、做的对,不然,岂非是说高宗修清漪园,确实是“背信”了吗?
连“虚怀纳谏”什么的,也不能胡乱吹捧,一来,高宗并没有真的“纳谏”,清漪园到底还是修了起来——且也不晓得,是否真有人“谏”过?二来,还是那个道理——“纳谏”的前提是做错了,而她们不能指责高宗做错了。
她们姐儿俩,作为皇家的媳妇、撤帘的太后,在这一类的问题上,“言论自由”的尺度,还比不上普通的大臣。
慈禧尤其尴尬,原来,高宗临幸清漪园,晨往午返,原因并不是什么“朝佳”、“午佳”和“夕佳”一般赏心悦目呀!
痛感——这个亏,还是吃在了“书读的少”上头!
就在这一刻,慈禧下定了决心——我要读书!多读书!
两宫皇太后的尴尬,还在于,颐和园既是清漪园的“复建”,如果清漪园之肇建,是“背信”之举,颐和园又该怎么说?
特别是,修建颐和园的缘由,和修建清漪园的缘由,高度相似——都是为了孝养“以天下养”的皇太后。
当然,在这个问题,她们两个,并没有责任,可颐和园到底是为了她们“颐养冲和”而建的呀,这个——
唉,反正就是尴尬。
另外,两宫皇太后都听出来了,关卓凡这一番长篇大论,隐约有“橘谏”的味道——除了这个颐和园,您二位,就不要再想着修别的园子了。
算是“借古讽今”吧。
慈安是绝对没有再修别的什么园子的心思的;慈禧呢,也没有——面对颐和园的湖光山色、桂殿兰宫,“心满意足”四字,尚不能描状她此时的心境,哪里会想到再修别的什么园子?
不过,她是有“前科”的——她想过重修圆明园的。
因此,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比慈安更加尴尬些。
不过,又不能怪关卓凡,因为,这个话头,是她自个儿挑起来的,关卓凡只是被动的“回太后的话”。
至于他“长篇大论”什么的——这个事儿,你不“长篇大论”,不把《圆明园后记》、《万寿山清漪园记》都搬出来,还真说不明白。
无论如何,气氛已经受到了影响,大伙儿都有些讪讪的,说话的声调也降下来了,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了。
不过,这个小插曲对于好心情的影响,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吸引眼球、转移注意力的物事,一件接着一件。
首先是宜芸馆正门宜芸门——居然是垂花门的样式。
垂花门不稀奇,但垂花门出现在宫里,可就稀奇了。
垂花门是外宅、内宅的分际,进入垂花门,即意味着进入了内宅,不过,宫里头是不需要垂花门的——如紫禁城,外朝、内廷,以乾清门为分际,进入乾清门,即进入了皇帝的“内宅”;如颐和园,因为其为皇太后专享的苑囿,因此,整个园子,皆可理解为“内宅”,不存在什么内、外分际的问题。
宜芸门设计成垂花门的样式,两个作用:一是增强装饰性,使之更显温婉秀美;一个是通过垂花门这种区隔内、外的标志性建筑,强调玉阑堂的“进深”,也即强调玉澜堂独立的、自成系统的“组团”地位——和玉澜堂正门三开间“仪门”的作用,异曲同工。
反正,在母后皇太后眼中就是,“这个园子的门,花样可真多!”
原时空,宜芸门也是垂花门的样式,不过,彼时,宜芸门勉强可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垂花门——玉澜堂是德宗的寝宫,宜芸馆是皇后的寝宫,某种意义上,宜芸馆可以算是玉澜堂的“内宅”。
宜芸门的“花样”,还不止于此。
宜芸门是一座双卷棚式垂花门,正常情况下,这种格局的垂花门,该有两道门,进入大门之后,里头的“卷棚”,由两根檐柱支撑,檐柱之间,还应该有一道门,曰“屏门”,起“障景”的功用。
宜芸门呢,檐柱是有的,不过,“屏门”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砖雕照壁——同仁寿门两侧宫墙的砖雕影壁仿佛。
当然,仁寿门宫墙的砖雕影壁是和宫墙连在一起的,宜芸门内的砖雕照壁是独立的,上头的图案也不一样:仁寿门宫墙的砖雕影壁,里外两面,都是“苍龙教子”——强调皇太后和皇帝的关系;眼前的这座砖雕照壁,正面雕着“百鸟朝凤”——非常符合主人家的身份;背面则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