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你是打算亲自去寻她?我们怎么都得不到她的消息,你要从何寻起?”
魏永旭亦是沉默。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打算去南方。直觉告诉我蕊蕊一定在那里。”
陶云彦失笑,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狼,或者说只有狼的男人竟然也会靠直觉做事了?
“找不到就算了,若是找到了,你要怎么办?把她绑回来吗?”陶云彦淡淡地问道。
这些天他也思考了很多,他也一直在反省。究竟为什么他们家蕊蕊会被逼到这样的地步,最后不得不靠私奔来逃脱现状?还不都是因为他们吗?他们一厢情愿地把家族的意志,家族的未来强加在她的身上,就因为知道她是柔和的孩子,一定会接受他们的安排。
他们都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的决定就能让她幸福,就能让她安生,却独独忽略了她的真心。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其实都是他们的错。
魏永旭当然也知道陶爸所指何事,他紧紧地抓紧了自己的手心。
“爸,我知道你想要让我跟蕊蕊离婚。”终究,魏永旭还是说了出来。
陶云彦没有看他,嘴角却是苦涩的笑容。
“永旭,就当这是我们陶家欠你的行不行?害你出了车祸,害你被降职,还一直把你当成我们陶家的傀儡,我们蕊蕊,我们陶家都做了很多对不住你的事情。我们家蕊蕊配不上你,我们陶家配不上你……若是找到了蕊蕊,跟她离婚好不好?跟她说早点回家好不好……”
说着说着陶云彦的声音都梗塞了。
杳无消息的三个月,漫长的等待,早已经把他最后的顽固最后的骄傲都消磨了。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有着任性女儿的父亲,一个希望女儿安全健康的父亲。就算此时此刻要他跪下去求人,只要女儿可以开心,只要女儿可以回来,他都愿意做!
这个曾经戎马战场的老人家,这个曾经把家族荣耀看得比天高的老人家,竟然也有低声下气诋毁自己求人的一天。魏永旭知道这都是为了陶蕊,他也是做父亲的,虽然做得不称职,但是这种心情他还是体会得真切。
陶家,早就没有他的容僧所,失去了陶蕊,他便失去了一切。
而他竟然做贱一样念念不忘她,还固执地守着这段婚姻——说真的,他不想不愿不同意与她离婚。
如果他再狠绝一点,他真想说出“就算死她也是我魏永旭的妻子”,可是他终究没有。眼前的老人家已经伤透心流透了泪就连尊严都抛弃了,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立场再给他补上一刀?
失去了女儿已经那么痛了,他要如何继续摧毁他孱弱的愿望?
魏永旭迟迟没有开口,但是握紧的拳缩得更厉害了,伤痕累累的手背上还可以看到他突兀的青筋。
“爸,我的飞机快要晚点了,我要走了。若是见到了蕊蕊,我会带她早点回家。”魏永旭没有办法再在这样沉重的气氛下多呆一秒种,他狼狈地落荒而逃了。
有时候他好恨自己,竟然一直当个懦夫,到了现在还不敢直面。若他有骨气一点,当场回绝或者当场答应,但是他都没有……
魏永旭仓促离开了陶家,留下独自凋零的老人家。
上了飞机,魏永旭去了南方沿海。
他直觉陶蕊会在南方,因为陶蕊喜欢温暖的气候,因为陶蕊喜欢温暖的海风。他从沧桑陈旧的回忆里摸索到了这个信息,他甚至觉得这可能只是他的臆想,但是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他都愿意尝试。
他与陶蕊间有接近四年的空白,这四年来他对她一无所知,他知道的她仍然是大学时候的她,刚出社会的她,在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她的喜好,她的愿望究竟有多少的改变,他根本不曾知道,现在陶蕊仿佛人间蒸发了,他连知道的途径都没有了。
他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好好待她,他会再一次透透彻彻地了解她。他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心境究竟是怎么样变化的?在他反应过来之后,自己竟然对她产生了这样的执念。
他去了长江以南任何一个沿海的城市,大的小的,没有一个落下。他明明知道这是大海捞针,可是他还是走得义无反顾。他时不时地就会做梦,梦见他和陶蕊在街巷的某个转角不期而遇。可是梦见她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情,他却硬要梦见她挽着章宇的手满脸的笑容。
那分明是对自己的嘲讽。
海边的城市潮湿温润,魏永旭受过伤的关节在湿气的侵袭下疼痛难当,有时候甚至痛得他睡不着觉。生活在海边对现在的他而言根本就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住在这边城市的朋友们看到他拖着行动不便的身体在海边遭受这样的折磨,不约而同劝他回去,只是魏永旭谁的话都没听。
他穿过大街走过小巷,只为了寻找一个人的背影,只为了带一个人回家,谁也不能阻止他。
在这样的疼痛中度过了两个月,很快就迎来了南方酷热难当的夏天。魏永旭尚未痊愈的身体经过一系列的折磨,早已经伤痕累累,到了厦门他便直接中暑了。
想他身体健壮怎么有过因为中暑在床上躺上一天一夜的经历?
可是第二天身体还是昏昏沉沉,他就离开了旅店,因为他要去找陶蕊。
他穿街走巷,避开豪华的大街专走安静的小路,因为陶蕊不喜欢热闹。
这里是旅游城市,又是暑假时分,游客很多,但是多聚集在大景点,小街小巷却是平静。
头顶是茂密的树枝,耳边是鼓噪的蝉鸣,鼻翼间是带着海腥味的热风,脚下是冒着热气的柏油路,他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内心里却是空旷一片。
他走过那么多的城市,见过不同的风景,他终于开始慢慢体会了陶蕊那么钟情于旅行的心态。境遇是那么痛苦,困在如常的生活里只会更加痛苦,不同的风景会带来不同的心情,有些心情可以把内心的疼痛覆盖。
旅行对于那些满身伤痕的人而言是一种救赎。而她一身的伤痛,没有人会救她,她只能如此自救。
伫立在斑驳细叶的蓝花楹下面,魏永旭忍不住想,自己会不会在低眸的瞬间遇见陶蕊?
自己脑中的思绪开始慢慢退去,吱吱的蝉声渐渐地回到了脑海里,而且不断放大,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撑破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魏永旭脑中嗡嗡作响听不清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可是他却认得那个声音——
魏永旭猛地顺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一个苍翠的院落,一个短发的女人背着他站在葡萄架下与另外一个中年妇女说话,魏永旭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女人穿着碎花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剪得刚刚齐耳,依稀可见那双小巧圆润的耳朵。
中年妇女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她好像笑了,笑得双肩微颤。日光照在她的身上,把碎花裙子的碎花切得更碎了。
她们站着说了多久的话,魏永旭就这样看了多久。他不是不想走过去,而是双脚仿佛被固定在柏油路面上了一样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头顶的太阳直直地照射过来,他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他看到女人跟中年妇女道别,随后撑着小花伞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去了。
魏永旭在心里咆哮:我的脚,快点动!快一点追上她,追上陶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