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零把苍雪之牙收回爵印,然后低头,有不好意思地跟在天束幽花身边。雷恩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接踵摩肩,幽花走过的地方,人群都自动散开,然后垂首站立在旁,等幽花走过之后,大家才继续上路。
“幽花……我刚刚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啊?”麒零看着天束幽花沉默的面容,有抱歉地问。
“没什么……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的。我父亲并没有直接对我进行过赐印,我身体里的永生回路,其实是从我母亲那里抢来的……”天束幽花在一个路口停下来,等着家族的马车前来迎接她回家。路口周围本来停靠着很多马车,看见天束幽花的到来,都纷纷牵起马匹的缰绳,把马车挪开一个空位,留给天束幽花。她刚刚在城门口,已经吩咐了守城士兵,通知他们派家族车辆前来接她。
麒零看着幽花,没有催促,也没有问话,因为他从她的眼睛里,能够看见不想被人触碰的阴霾。
天束幽花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继续道:“我母亲其实就是我父亲西流尔的使徒,因此她的体内拥有属于六度王爵的永生回路。然而,在孕育我的时候,她的子宫和胎盘上也随之开始密密麻麻地生长出崭新的灵魂回路,本来,这份被认为是额外恩赐的灵魂回路,却成为了放在我母亲脖子上的死亡镰刀……随着我在母亲子宫里发育长大、最终成形,胎盘上的灵魂回路通过脐带,逐渐蔓延转移到了我的身上,然而随着我在母亲体内越来越大,越来越成形,我不断地吸收掠夺我母亲的灵魂回路以及她的生命力。当胎盘和子宫上的灵魂回路被吸收完了之后,我的胎体并没有停下对灵魂回路的掠夺,它开始吸收我母亲腹腔、胸腔,甚至四肢上所有的灵魂回路。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贪婪让我不再像是一个胎儿……反倒像是一团饥渴着想要吞噬一切魂力的异变血肉……这种邪恶的吞噬无法停止,我的父亲和家族的人,都劝我的母亲放弃我,然而我母亲坚持。听我家族的人,在她快要临盆的那段日子,她的身体基本已经骨瘦如柴,头发大量掉落,稀疏得露出大半头皮。她凹陷的眼眶里,一双眼球骇人地凸起,白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仿佛两根枯木般的细长双腿根本支撑不了隆起的巨大腹部,我母亲只能一直躺在床上,到后来连翻身都会困难,在天气炎热的夏天,她的身上长满了褥疮……最终,我母亲分娩的时候,因为没有足够的体力,所以难产而死。在那时,她的身体里几乎已经没有灵魂回路残留了,所以,她失去了永生天赋下顽强的生命力,她只能瞪着她那双充满血丝的双眼,迎接冰冷的死亡。我家族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在我七岁那年过新年的时候,我们两个抢一个糖果,她生气的时候当着整个家族的人骂了我一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你怎么什么都想吃啊?连你妈妈都已经被你‘吃掉’了,你还没吃饱吗?”天束幽花望着街对面熙熙攘攘的驿站茶肆,目光里带着悲痛,也有一丝怨恨——“所以,我一直都很恨我自己。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怪物。”
麒零看着天束幽花,他的眼睛有一湿润,眼前的天束幽花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蛮不讲理飞扬跋扈的郡主,她像是突然被拔掉所有尖刺的刺猬,一身柔软的皮肤,在黑暗的荆棘森林里,低声哀号着穿行,所有荆棘划过她的皮肤,都留下带血的伤痕。
“我父亲西流尔并没有对我赐印,我的灵魂回路是掠夺而来的。所以我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使徒,在我逐渐长大的过程里,我渐渐地意识到,我的魂力、我的体能,甚至是我继承的天赋,都是残缺的。在沙漠、戈壁等水元素稀薄的环境里,我身体的愈合能力和普通人几乎没有区别……完全无法和我父亲那种近乎永生的恐怖新生能力相提并论,至于我对水元素的操控,得不好听一儿,有一些我们家族里的魂术师,都能胜过我……我比其他的使徒差远了……”
麒零看着天束幽花挂在脸上的泪痕,心里像是被淋下了一杯酸涩的草汁。他突然觉得幽花的命运比自己更加悲惨。虽然自己从没有父母,但是至少还有关心照顾自己的银尘,而幽花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关心过她的人。连她的王爵,同时也是她的父亲,在临死前都没有见她一面。更让幽花伤心的,应该是西流尔让鬼山莲泉──这个他第一次谋面的陌生人继承了本该属于幽花的爵位吧。
远处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白银铸造的马蹄踏在雷恩城几百年来的光滑石头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几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地在路边停靠下来,马车的帆旗上装着属于幽花家的家族徽章——金色丝线精心绣出的巨鹰。
幽花转过头,看着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