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许昭南道:“请圣教主示下。”
林宗吾的目光微微垂下来:“自本座入城之后,帮忙打了几个擂台,咱们转轮王这边,声势正隆,可天下的便宜,哪有给一家占尽的道理?昨日占了便宜,今日就要有被人针对的准备,古安河在小陈、小孟的宴席上遇刺,打的是咱们的脸。而即便今日不是古安河遇刺,本座也觉得,该有其他的事情要发生了,其余四家不会看着咱们一家独大吧?这是第一个要知道的地方。”
大胖子说到这里,微笑着顿了顿:“而第二件事,知道了有人打脸,至于是谁打的,很重要吗?诸位啊,城里是个什么状况,大伙儿如今都心知肚明。公平党有五家,如今要分出个子丑寅卯来,公平党之外,大大小小的各家各户,有几十家,眼看着谈判的日子近了,这几十家不管怎么样,总是要打起来的,今日就算查出了事情是吴启梅干的、是邹旭干的,又能如何?是杀回去吗?还是说不是那吴启梅干的,该打他的时候,就不打他了?”
“城里的几十家,迟早要乱。”林宗吾道,“想要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那是没意思的勾当的,咱们只是其中一家,需要分清楚的,无非是谁跟我们站在一块,谁不跟我们站在一块。既然是自己人,就要团结,而不是自己人的,明天找个由头打死他就是了,比如吴启梅的那帮人、邹旭的那帮人,接下来找他们谈一谈,能当自己人,这事情就跟他们没关系,若是谈不拢,他们杀了古先生,莫非还要让他们生离江宁不成?”
“至于今天有多少人出手,背后有多少势力动了手脚,有哪几个高手出了手,分析来分析去,实在是没有意思。情况这么乱,将来的每件事情,都会有很多高手出来的,大家的脑子不要被这些事迷了眼睛。你们如今面对的不是一个江湖了,也不是一点快意恩仇的小事情,政治场上水深得很,都警醒些吧。许公,你说,话是不是这么说啊?”
坐在大殿的上头,林宗吾身形如山,话语沉稳而缓慢。他如今接触的政治事件多了,对于诸多事情都有了更加深层次的理解,此时说出这些看法来,也委实给了众人一种运筹帷幄、稳如泰山的观感。许昭南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敬仰地拱手。
“圣教主真知灼见、拨云见日,令人敬佩不已,我对教主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
当即也顺着林宗吾的说法,发出命令。
“……便按圣教主的教诲,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追查还是要追查的,便由陈爵方、孟著桃二位全权负责,与此同时,召集城中吴启梅、铁彦、邹旭等各方代表过来坐一坐,问一问谁是凶手。刘光世将军与我等素来交好,他的使节在我方宴席上遇害,许某人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告诉他们,有嫌疑的,谁也别想跑掉!此次谈判,就由高将军主持,谭先生为副手,如何?”
下方陈爵方、孟著桃、高慧云、谭正等人当即尊令。
“……另外,公平王就要入城了,接下来不管是打是谈,局势都会有很大的变化。诸位要凛尊圣教主的教诲,维持团结为第一要务。彦锋啊,你年轻气盛,有冲劲是好事,但无论如何,孟先生是我等同志,也是你的前辈,不该对他咄咄相逼……你今日的损失,本座会做主为你补上,你前几日曾经提起的关于通山的几项生意,本座做主允了,三日之内还有其它补偿,保你满意,你看如何?”
李彦锋便也当即称谢,随后又向孟著桃道歉,再转过来对许昭南道:“古先生的公道、刘将军的面子,全赖许先生与诸位前辈主持了。”却是将为古安河讨债的名义,正当地交给了许昭南。
许昭南与众人哈哈大笑,随后又道:“至于今日的街头出现了多少高手,是哪边哪边的,我觉得就不必再提了。那些给了面子,被拿下了的,咱们要表现得大气一些,待会本座亲自去见一见他们,然后就放了,不必咄咄逼人。至于今日与诸位结下了梁子,有恩恩怨怨还要说道的……”
许昭南顿了顿,目光扫了扫众人:“……这些恩怨自己平,如何?”
在江宁城鱼龙混杂的大场面之下,某个地方突然杀出几个高手,打死了谁打伤了谁,跟大局其实算不得有多少的关系。许昭南懒得去管,林宗吾也并不在意——他作为天下第一,既无时间也没有心情去了解某个或者某几个年轻高手的状况——众人听完,当即也表示合理。
虽然今晚跑了几人,也因为各种状况,谭正、陈爵方、李彦锋等人都有受伤,丢了一些面子,可整体而言,出现的那几个高手,谁不是被他们压着在打,险些送了性命?作为这等层次的高手而言,对于接下来手刃仇人这件事,心中是既有迫切感、饥渴感,又是充满了自信心的。
至于放到台面上来说被某某某某削了面子,甚至需要组织出手复仇,那才真是丢了老江湖的最后脸面。
“最后还有,那位吞云和尚若是真在城里,将来遇上了……”临走,许昭南补充道,“……给他开个价,让他过来我们这里,咱们既往不咎。”
“若他不肯呢?”
“那便杀了,留他何用。”
许昭南笑着,挥了挥手。
雨还在下。
一切都浸没在湿冷的黑暗里。
新虎宫这边的会议开完,城内的其他地方,自然还有另外的一拨拨势力,在商量着对于整件事情的应对策略。一道道黑暗的身影在窃窃私语后复又分开。
……
无尽的寒冷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淹没已经残破的身躯。
阴雨之中,偶尔的清醒出现,目光里只有背负着她前行的身影。
在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那身影撕开她的衣裳,似乎在修补着她身体上的破口。
他的身上,也受了严重的伤,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倒下。
“醒醒……”
“醒醒……”
“给我醒过来!”
恍惚之中也会感觉到自己挨了一个耳光。
雨夜中,一个残破的身体正在艰难地修补着另一具残破的身体。
“游、游鸿卓……”
“嗯?”
“你还记得……记得……”
“什么?”
“你记得……栾飞……还有秦湘吗……”
“嗯,记得。”那残破的身影对于她提起的名字,并不觉得奇怪。
“那是我的……义兄……和姐姐……你……你……”
“……猜到了。”
“雁门关……雁门关那里,太荒凉了……没有吃的,大家都要饿死……”
“……”
“年长一些的兄姐……他们出去找吃的,想办法……弄钱,把银子送回来……”
“嗯。”
“有些时候,他们也骗人……害了一些人……栾大哥何秦湘姐……你还记得吧……”
“……三姐对我挺好的。”残破的身影回答了一句,闷声闷气的,“被谭正那帮人杀了……”
“栾大哥回去以后,没有了腿,秦湘姐也去了……他、他过得不好……”
“……”
“后来你成名了,帮着女相,行侠仗义……他有时候会说起你……”
“……”
“说……可惜你们的兄弟之情,是假的,他……没能好好对你这个弟弟……”
“……他还活着吗?”
“乱师……好穷的……”
“……”
“没有吃的……”
“……他……活着吗?”
“他……没有腿啦……”
“……”
“乱师……好穷的……”
“……”
“女真快南下了,他没有腿……秦湘姐也没了……掉进井里,死掉啦……”
雨不停下,沉默当中,游鸿卓抱着她,微微的怔了怔……
“天杀的……女真人啊——”女人哭了出来,“中原……中原以前……好好的啊……”
秋风秋雨阴冷得就像是刀子,从破旧的房檐下、从无尽的四面八方不断地削切过来。他心中犹然记得在昭德所见的那一幕,乱师的队伍一批一批的朝着敌人涌上去,一队人被打散了,又有一名名作为王巨云义子义女的将领带领着他们再度杀上,城墙破了,几队人马不断地冲向前方封堵着口子,那名从来面色冰冷的女将杀到力竭,终于在一片血泊中抱着兄弟的尸首,仰天哭泣。
乱师的作战,没有太多厉害的章法,他们的物资太少了,锻炼也并不足够,他们只是……竭尽了全力而已。
他于是也竭尽全力地,想让她,生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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