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话都这样说了,还能有人说不么?再者说来,确如李牧所言,对在场众人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人皆言共襄盛举,说明人就是喜欢凑热闹的,而且还是白纸黑字的刊印成书,如果自己的文章,能在上面占据一席之地,那么对个人的名声来说,绝对是极大的臂助。
李牧思索片刻,提笔写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几个大字。
看到这个题目,所有人倒吸口冷气。他们小心打量李牧的神色,猜不准他提了这样一个题目,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意有所指吗?
“诸位开始作文章吧。”李牧示意把他的题目悬挂起来,然后让众人回到各自的桌案后,开始作文章。没人觉得李牧是乱搞的,作为一个能杀出重围,问鼎双榜状元的人,怎么可能是瞎搞的?
见众人都开始作文了,李牧又对身边的卢仪等人道:“咱们也别闲着了,都也做篇文章,凑个热闹。”
“我等献丑了。”卢仪等人自然不敢推辞。
李牧点点头,换了一张干净的宣纸,不假思索的提笔就写,也不知道是早就打好了腹稿,还是真的文思敏捷,不用思考。
卢仪等人也赶忙坐下,紧张得手指都在发颤。虽然说,李牧称这是切磋,但对他们来说却实在是一次考试,关乎李牧对他们的看法。
要是表达的观点与李牧相悖,那以他的性格后果怎样就毋庸赘述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句话常常被认为是‘子曰’的。但是实际上,这是出自于明代增广贤文中的一句话,原话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贞妇爱色,纳之以礼。意思是,只要不坑害他人,用合乎道德、合乎法律的方法去取得钱财,爱财没什么不可以。贞洁的女人即使爱色,也要符合礼节的才接受,人人都有爱美之心,女人爱色也是正常的。
有点‘劝人方’的意思。
但实际上,这些话虽然不是孔子说的,但是确实脱胎于孔子的言论。《论语·里仁篇》中有一段,讲述的便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其中说:“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简单说,就是人人都想得到富贵,但如果不能通过正当途径得来,君子是不能安享的。人人都想摆脱贫贱,但不能以正道脱贫的话,君子不会安然的。
完美阐述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核心思想。
孔子虽然阐述过观点,但是对于‘道’到底是什么,他却没有给出解答。反而是他的学术继承者荀子,给出了道的解释。
《荀子·荣辱》篇:“荣辱之大分,安危利害之常体。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荣者常通,辱者常穷;通者常制人,穷者常制于人:是荣辱之大分也。朴悫者常安利,荡悍者常危害;安利者常乐易,危害者常忧险;乐易者常寿长,忧险者常夭折:是安危利害之常体也。”
这是人之常情,对于把利看得重的人,别人是如何对待他的?重利之人即便有所获得,但已经失去信任,这就是“穷——无路可走”,以后的路恐怕就走不通了,因为大家都产生戒心了,这种人接近你,你会怀疑他的目的、会担心被利用、会防范被抛弃,因此先利后义是行不通的,故而“穷着常制于人”。
为什么“荣者常通”?因为荣者行义,“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持义而不桡、”
所谓义,就是做该做的事。那么什么是该做的事呢?天下最该做的事情就是“为民”,《孟子》中有:“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
就算把一个国家给他也不能改变其操行,甚至于舍生取义,对于这样的人,如果他有获利,天下人谁会有意见?如果有阻挠“荣者”的人,恐怕会被天下人唾骂吧?这个道理在老子那里就是:“善建者不拔”。一个建筑不是因为建得非常牢固所以不被毁损,是因为没有人希望去毁损,为什么没有人有这愿望?因为建设这个建筑的人是有德之人!
先利后义则取之无道,先义后利则取之有道。
卢仪思来想去,感觉这是李牧设下的陷阱,他给的题目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真正要表达的是,君子不能与百姓争利。
就是要让门阀世家自觉地让渡出利益来,杜绝巧取豪夺,不劳而获的情况发生。
卢仪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这样才符合李牧的一贯做法嘛!他是学养深厚的大儒,敲定了思路,很快便构思出一篇措辞严厉的文章出来。
搁下笔来,卢仪轻轻揉着手腕,心说这次总能给侯爷留下个好印象了吧?我都背叛自己的阵营,做一只附和的舔狗了!
……
那厢间,李牧也写完了文章,抬头望向众人,正好瞧见卢仪也搁下笔,正襟危坐看着自己。
“写完了?”李牧淡淡问道。
“写完了。”卢仪轻笑一声,为表游刃有余,以及自己的想法早就与李牧不谋而合,更是说道:“本就是心中思虑之事,算是早早打了腹稿了吧。”
“拿上来,本侯拜读一下。”李牧微一招手。
“是。”卢仪便将墨迹未干的文章捧上大案,看到李牧也写完了,也请求道:“不知可否也拜读下侯爷的大作?”
“有何不可?”李牧点点头,拿起他的文章,示意他将自己的取走。
两人便在大案旁,一坐一立看起对方的文章来。
李牧写文章,自然不用考虑任何人的看法。他就着‘富与贵人之欲也’入题,大大方方为个人私欲辩护,他说“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见;若无私,则无心矣。”
他认为自私心是人的本性,并且正是自私的本性,才使人追求上进。
比如,农民正是为了追求多生产粮食,满足自己的食欲,才努力的劳作;工商阶层正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才努力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