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略略停了一停脚步,冷淡地望了他一眼,一面回答着,一面又走了。
“我有要紧的事情,回头再说吧。”
“我的话更要紧!”阿波哥说着,握住了他的锄头和他的手,坚决地在他面前挡住了路。
华生迟疑了一下,让步了:
“你说吧,我的事情也要紧呢。”
“到这边来,”阿波哥说着,牵了华生的手,往另一条小路走了去。“你这样气忿,为的什么呢?”
“我要结果傅阿如那条狗命!”华生愤怒地说,“你有什么话,快点说吧!……”
“嘘!……低声些吧……”阿波哥四面望了一望,走到一株大树下,看见没有什么人,站住了,“为的什么,你这样不能够忍耐呢?”
“忍耐?……你看,二十个大爆仗,五六千个鞭炮已经放过了!……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华生依然激昂地说。
“等待着机会吧,华生,不久就来到了……现在这样的举动是没有好结果的……他现在气势正旺着……”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华生愤怒地截断了他的话,又想走了,“照你的说法,等他气势衰了,那时还用我报复吗?”
“你不知道,华生,现在是惹不得的。他和傅青山勾结得很紧,帮助他的人很多,因为他有钱……”
“谁管他这些!”
“你倒说得好,不管他这些!”阿波哥说着笑了起来,“你要知道,他一年收得几百担租谷,不要说傅家桥,就是附近一带,也数上他的钱多!有钱就有势,乡长傅青山就听他的使唤,你能不管!”
“天没有眼睛!”华生恨恨地叫着说:“这样黑心的人,偏偏这样有钱!……”
“有钱的人心总是黑的,”阿波哥继续着说。“有钱的人,眼睛只看到几个钱,只顾自己享福,不管人家穷人的死活!像傅阿如吧,他的田租收得特别重,谷要燥,秤要足,就是荒年荒月,也少不了他半粒!逼起租来,简直就像阎王老爷一样:三时两刻也迟延不得!种他田的佃户,哪个不叫苦呀!可他多享福呢,他不但饭菜吃得好,一年到头只是吃补药。”
“我们天天愁没有米!”华生倒竖着眉毛。
“但这样的日子,怕也不久了。他倒下来比谁都快。那时,会远不如我们呢,你看着吧,华生!……前两年,傅说他有八万家产,连田地带米店都算在内……这几年来生意亏本,又加上爱赌爱弄女人,吃得好穿得好,听说他还负着债呢!……”
“这是谣言。”华生摇着头说,但他心里却也相当的高兴。“我不相信他会负债。”
“也许是谣言,”阿波哥说。“不过,他那米店的生意,亏本是可以看得出来的,这傅家桥有多少人到他那里去籴米的呢?有谷子的人家,不会到他那里去籴米,籴米吃的人都嫌他升子小,又不肯赊账,宁可多跑一点路到四乡镇去。南货愈加不用说了,四乡镇的和城里的好得多,便宜得多了。吃得好穿得好。爱弄女人,是大家晓得的。
说到赌,你才不晓得呢!据说有一次和傅青山一些人打牌九,输了又输,脾气上来了,索性把自己面前放着的一二百元连桌子一齐推翻了。傅青山那东西最好刁,牌九麻将里的花样最多……你不相信吗?俗语说:‘坐吃山空,’这还是坐着吃吃的。要是没有租谷收入,靠那米店和南货生意,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浪用呀?再说,这个世界也会变的,没有饭吃的穷人会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