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次、想一次死一次。那段儿就跟梦似的。我晕乎乎,手脚哪儿哪儿都软绵绵
的。
尘埃落定,我瞅着她,她闭着眼,插着管子,一动不动。简单说,她左脑报
废。合适的脑捐必须得等,遥遥无期,可这儿是分秒必争。脑外跟别的不一样,
脑这疙瘩发展变化快。多一秒钟都不能耽搁。我当场定了手术方案,那是我这辈
子做过的最大胆的决定,简单、直接、疯狂。
我没通知她直系亲属,没签字,直接从实验室调来一头观察组活体猪,健壮
结实,十足健康。我记得好多同事围在我身边劝我、拦着我。我知道我面临多项
违规。她们都好心,警告我这事儿的恶果。我孤注一掷,把她们统统赶出手术室,
反锁上门。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从来冒险都有代价,可有时候值得。既然她跟了
我,我就得为她负责。死马当活马医,拼了。我完全是赌一把。给她剃光头发、
给那猪刮毛备皮、麻醉全是我一人。备好止血钳、手术刀、圆盘式开颅电锯,开
颅、剥离、移植、缝合,手没抖。灯底下,我特平静。大不了我脱了白大褂给人
送外卖去。我认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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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我一直守她床边儿,一遍遍叫她。她一直没醒过来,纯靠点滴维持。
监护仪显示有基本生命指征,可我喊劈了喉咙她就是没反应。一天,两天;一礼
拜,俩礼拜。我当时写的日记:「现在看,最好的预后是植物人,最差的,随时
可能拔管子~」我吃不下,睡不着,老恶心,老吐,体重掉了二十四斤。到第十
七天下午四点,我坐她床边儿看护椅上睡着了,忽然听见她说「饿」。我腾下跳
起来,她居然睁开眼了,瞪着我,内眼神儿硬梆梆、又浑又方,像木料场原木,
像发情犀牛,直白、坦率、急切。
我窜出去给她买豆腐脑儿、豆浆、高纯鲜奶,回病房喂她吃。她吃完就睡,
不言语。她恢复得很慢,很曲折。具体过程漫长,熬人。这里边细节我不说了。
醒过来就是天大的好事儿,死马活过来了,我赌的这把侥幸赢啦。
她脸上慢慢儿有了血色儿。她清醒的时间从十分钟延长到二十分钟。我像喂
一新生儿似的喂她。我的同事们来看她。我在楼道声色俱厉小声谢她们:「手术
的事儿谁要敢说出,我开丫颅!」
出院回家,继续疗养。内天,我提前买了好些个鲜花儿,给我们家布置得跟
花儿店似的。我把她按床上扒光。溜溜儿跟床上躺俩月,一点儿活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