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茜没有隐瞒。
她如实汇报。
“一个车厢。”
“教授。”
“我终于知道,一辆货车能装多少钢筋了。”
苏茜轻轻的笑。
通话另一头的施耐德却怎么也笑不出。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
他真想冲去中国,用他那氧气小车帮这位狮心会副会长清醒清醒。
钢筋?
呵。
这哪里是什么钢筋!
正确的称呼,应该如施耐德先前所说的那般。
剑。
或许在正常人手中,真的只是普通的钢筋。
但苏茜,可不是正常人。以她的言灵,操控磁力,再普通的钢筋,落在这个女孩的手里,都能表现出堪比蜀山剑仙一般的威能。
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当然,苏茜的领域可没有千里那么庞大。
但经她手磁化的钢筋,的确能表现出类似飞剑的威能真实不假。
楚子航是杀胚中的杀胚,是一台绝对的暴力机器,这几乎已是卡塞尔学生的共识。
也有个别阶级足够的师生了解楚子航的言灵,那种高危且强大的威能,更加坐实了其杀胚的名声。
但,鲜少人知,那个跟随在楚子航身后,站在男孩的影子里默不作声的秘书小姐,其本质乃是一个比起楚子航更恐怖的杀戮机器。
这么形容吧。
如果说楚子航是一把无物不斩的剑。
苏茜就是东风导弹。
她的言灵,太过恐怖。
尤其是在这个禁止热武器的国家。
苏茜的价值更是指数型提升。
无需卡塞尔费尽心思运来枪支弹药。
苏茜一人足以。。
而她所需要的,只是随处可见的钢筋。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
施耐德没有他的学生要去大杀四方的豪情。
他的语气更像是目睹一个义无反顾冲向悬崖的傻子。
“上一次的言灵报告里,你所能操控的飞剑上限是,八。”
“嗯。”
苏茜给出肯定的回答。
“很高兴我们的预备斩首者还记得她的能力上限。”
施耐德语气低沉。
说是预备斩首者,其实并没有错,这是在卡塞尔中也只有不到五人才了解的机密,苏茜不同于楚子航,后者是阳光下的英雄,而苏茜,她是密党真正的利刃。
“那么,我们亲爱的预备斩首者小姐想必也应该还记得,一旦你御使的剑超过上限,会有什么后果。”
“我会死。”
苏茜说。
像是陈述早晨吃了牛奶配吐司那般平静。
“我以为你忘了。”
施耐德说。
“你那一车厢的剑,在杀死死侍的同时,也会葬送你自己的生命。”
“所以,回来吧。”
“相信楚子航。”
“他能做到的,就像前面的几次任务一样,九死一生,遍体鳞伤,死神都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抽烟了,那孩子也能一刀披开死神,活下来。”
“教授。”
苏茜说。
“死侍有一百头。”
之后是更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能比执行部的人更了解死侍。
他们清楚这种混血种堕落的生物究竟多么恐怖。
在纯血龙类难觅踪迹几乎已成传说的如今。
每年给执行部的专员们带来最大威胁的,正是死侍。
论智慧,论血统,论科技。
散兵游勇的危险混血种又怎能与执行部的精英们相提并论。
但死侍不同。
每一头死侍,都是血统越过临界血线的混血种。
甚至。
其中就有他们执行部曾经的精英。
哪怕堕落的他们已丧失了使用言灵的权能。
但那接近龙类的强悍躯体,足以令a级以下的专员们绝望。
更何况,正如苏茜所说。
楚子航他们面对的死侍。
有一百头。
这已经不是绝望不绝望的事情了。
这就是绝望本身。
“那你再想想,苏茜。”
施耐德还没有放弃。
“就算你赶到了。”
他说。
“来得及么?”
他是执行部部长,是所有混血种精英的长官,也是将军。
心慈手软的人不可能当好一个将军。
哪怕是对于自己最看好的弟子。
以及曾经最看好的弟子。
假如这两人已宣告无救。
至少,他要保下另一个满脑子想着赴死的预备斩首者。
执行部无法再次同时失去英雄和斩首者了。
这样的灾难有过一次已经足够。
“来得及的,教授。”
苏茜说。
“要么我救出会长。”
“要么让死侍给他陪葬。”
她温柔的笑了。
“无论哪个,都来得及。”
施耐德不说话了。
他无力的瘫坐在了椅子里。
“见鬼。”
他低低的说。
声音轻的像是叹息。
这叹息里还有格陵兰海冰冷的风。
“我早就应该看出来的。”
“你和楚子航。”
这个男人又是叹气。
“我就不应该把你们分到一组行动。”
“看来,除了下水作业外,以后执行部的所有任务,都要禁止情侣一队了。”
“不是的,教授。”
苏茜轻轻的说。
“我们没有在一起。”
“呵。”
女孩大概是听出了男人笑声中的嘲讽。
她便微笑着说。
“我喜欢他。”
“与他无关。”
“这样啊。”
施耐德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深夜电台的情感节目主持人。
“表白失败了么,那孩子没接受?”
“不,我没表白。”
施耐德来了兴趣。
“哦,没表白。”
他语重心长。
“可如果没表白的话。”
“你这,大概连殉情也算不上了。”
“没想到执行部部长也会说这种话。”
苏茜调侃。
她距离烂尾楼越来越近了。
生命也开始了倒计时。
“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施耐德笑说。
“六七年前,我也是热爱着红酒与玫瑰的男人啊。”
“那时的教授一定很迷人。”
此时苏茜和施耐德的对话,听起来就像是陷入青春期爱情烦恼的小女孩和她那慈祥的外祖父聊天,外祖父说起自己年轻时的往事,两个人就轻松的笑起来。
可见鬼。
哪里是什么青春期的爱情烦恼。
这小女孩正带了一车厢的剑把油门踩到底赶去赴死。
是死啊。
“有机会的话,回来给你看看我以前的照片。”
施耐德用外祖父拿着糖果哄小孩的语气说。
“我敢说,一点儿也不必楚子航差。”
“真的啊。”
苏茜像是那个见到糖果就惊喜的笑起来的小女孩。
很快的,她的笑又轻下来,变成淡淡的了。
“真可惜啊,我大概是没机会了。”
“是啊。”
施耐德说。
“真可惜啊。”
他有点想喝酒了。
已经有六年,还是七年了,他滴酒未进。
好想醉一场。
“我的祖国有一些死后世界的习俗。”
苏茜说。
“教授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照片烧给我。”
“死亡么?”
施耐德喃喃。
“死亡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会很冷吧。”
“师弟啊,你问问!”
史努比师兄,哦现在大概已经不能这样称呼他了。
那身憨态可掬的白色狗狗睡衣,已被撕成了条状的乞丐装束,还浸透了死侍和自己的血,这边一个洞,那边一个洞,好不凄惨。
又打退了一波死侍潮。
师兄拄着大剑吐着舌头喘气。
他们三人被死侍群团团围困,战斗到此,无论师兄韩野还是楚子航,都已经精疲力竭。
死侍,还有三十多头。
若非这些怪物抱着戏耍猎物的架势,恐怕楚子航等人早已战死。
“那个我们学妹说的支援,还有多久到啊?”
“苏茜。”
楚子航的声音也难掩虚弱。
“请再坚持一下,还要十分钟。”
师兄仰天长叹。
“十分钟啊!”
叹完,又想到什么,他赶紧去看韩野。
“那个,兄弟啊,你刚才那一招,还能不能再来几下!”
韩野翻了番眼皮。
他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什么。
那是他用上了武道劲力的一拳。
当时情况万分火急,三人的阵型摇摇欲坠,一头强大的死侍突然加入战局,师兄还没反应过来,差点就被抓出了心脏。
韩野着急之下,便用了劲力,以远超先前的速度赶至师兄身侧,一拳轰爆了那死侍的头颅。
可惜,他刚修出劲力不久,如何使用也没经验,一下子全部倾泻而出,强则强咦,体内却顿时空空荡荡,一两分钟才算缓了过来。
“还想再来?”
韩野摆摆手。
“干脆杀了我得了。”
说道这里他就叹气。
‘’要是我那路兄弟在就好咯,他那么厉害,这些死侍肯定不够他杀的。
这么强啊。“”
师兄惊叹。
死侍又来了。
楚子航握住村雨。
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发丝滑落。
有的流到脖颈,又和猩红的血混在一起。
要用那个么?
他想。
以这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为代价换来的力量。
自从第一次在狮心会的记录是总结出了那个禁忌的技术后。
除了校长,就连他的导师施耐德教授,也不知道这双黄金瞳真正的形成原因。
施耐德只当是楚子航天赋异禀。
但他的天赋,也只是混血种的程度罢了。
想要向神明挥刀。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
“那个,师弟啊。”
师兄的声音响起。
“嗯?”
楚子航回头。
大剑迎面拍来。
楚子航的身体先于他的脑子给出了反应。
架起双臂格挡,团起身体,落地翻滚,卸去冲击的力量。
又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身边。
楚子航看了眼。
是韩野。
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将这个男孩淹没了。
那个暴雨的夜晚追到了他。
黑影,血,死亡。
楚子航竟有些慌忙的去看向了前方。
史努比师兄的身影。
和那个男人好像。
他比出大拇指,回头,露齿一笑。
这笑啊,真是超傻的!
“师弟啊。”
男人说。
“回头,就跟我家那口子说,我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吧。”
“让她恨我就好啦,这样应该就能,很快忘记了吧。”
楚子航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时间的长河将这个男孩淹没了。
那个雨天和此时此刻重叠在了一起。
他看到男人双手握持大剑。
青铜御座的言灵使全身的皮肤寸寸龟裂。
男人却豪迈的笑了。
“来啊!”
他喊。
“杂种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