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捕快房。
点卯结束后,三班捕快有说有笑,三五成群的离去了。
“腾腾死老子了。”
韩文新坐在房中,哇哇乱叫。
此刻他的脸颊高高隆起,左眼还有些淤青,若不是熟悉的人完全分辨不出来他是谁。
这还要从昨夜说起,他褪去衣衫准备休息,但突然间屋中就冒出了那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将他胖揍一顿,他叫的越大,打的拳头便是越重。
“这人到底是谁啊,难道是患了失心疯?”
韩文新自语道:“按道理来讲,患了失心疯应该去找安景那狗日的才对啊,不过经过那人昨日一顿好打,我的修为似乎都快要突破了”
昨日虽然挨了一顿毒打,但是韩文雄七品巅峰到六品的玄关好似打开了,突破近在咫尺,这对于他来讲倒是一个好消息。
七品到六品,那可是一个质的飞跃,从下三品到了中三品。
“天色算是彻底暗了下来,今天戌时约了何捕快一起勾栏听曲,也不知道姑娘们还认不认的出来我来了。”
韩文新喜滋滋的自语道:“没事,船上衣服认不出来,脱了衣服总归一眼就能认出。”
看了看天色,发现彻底黑了后,韩文新便简单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去洗个澡然后逛个窑子。
“等我修为突破,下次在遇到那黑衣人,我不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韩文新骂骂咧咧的道。
其实他的内心也清楚,那黑衣人的实力极高,以自己的修为就算到达了六品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就是想要过个嘴瘾。
“不用下次,就今天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道冷笑之声响起。
韩文新听到这声音,身躯惯性的一抖,随后看了过去。
只见门外黑衣人已经缓步走了进来,脚步不急不缓。
“你你要干什么!?”
韩文新颤抖的道:“我和你到底有什么恩怨?你又来纠缠我?”
在他的印象当中,自己说话向来十分有分寸不可能得罪如此高手,为何这黑衣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自己。
“我今天很伤心。”
黑衣人叹了口气。
韩文新惊惧交加:“韩某今天一天都待在这捕快房中,未曾出门,你很伤心和那我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道:“我哭不出来,你给我哭。”
“你疯了是不是?”
韩文新努力瞪大了眼睛,尽是难以置信。
你伤心难过你哭不出来,为什么让我哭?
“我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想要羞辱我,不可能!”韩文新咬牙切齿的道。
黑衣人眉头一挑,拳头举起。
“好汉饶命,我现在就哭,呜呜呜我好难过啊。”
韩文新看到这吓得身躯一软,顿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什么面子,里子的能不被挨打,哭就哭吧。
黑衣人没有说话,缓缓站在门外。
看到黑衣人没走,韩文新哭的更加伤心了,痛哭流涕,号恸崩摧,肝肠寸断
月光一泻千里,撒在了大地之上。
黑衣人听着那哭声,不由得吐出一口气来,鼻子都是微微一酸。
她想哭,但是不知道,怎么也哭不出来。
自从娘亲死后,她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韩文新哭的没有力气,嗓子都喊哑了,这才小心抬起头看去。
那黑衣人似乎早就消失不见了。
看到这,韩文新浑身上上下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呜呜呜”
韩文新仿佛是真的被伤到了,坐在地上依旧不断哽咽,啜泣着。
“为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好大的实力,非要欺负我一个弱小,可怜的捕快。”
好半晌,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
韩文新越想越难过,吐出来的话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咚咚!咚咚!”
“戌时已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时外面传来了打更声。
韩文新匆忙站起身来,熟练的整理了一下衣冠,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戌时到了,该去勾栏听曲了。”
济世堂,灶房。
浓烟滚滚,火炉下传着噼里啪啦的声响。
锅里的水还没有沸腾。
安景看了看锅炉,随后又加了一些柴火。
“姑爷,你在烧水喝吗?”
这时,门外传来檀云的声音。
“洗脚水,你要喝吗?”
安景看了一眼檀云,随后有些奇怪的道:“你怎么回事?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生病了?”
今天他和李复周回来后,檀云就十分的奇怪,一句话也不说,而且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臭姑爷!我才不喝洗脚水!”
檀云琼鼻微微一皱,随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不对劲。”
安景看了一眼檀云,道:“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排忧解难,毕竟我可是很善解人衣的哦。”
“我哪有不对劲。”檀云轻哼了一声,傲娇道。
“噼里啪啦!”
炉子下的火烧的正旺,锅中的水也是也有沸腾的趋势。
“洗脚水要烧好,你不说,我就要洗脚去喽。”安景佯装准备打水走人道。
“等等!”檀云听到这,连忙道:“姑爷,等会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讲。”安景道。
他就知道,檀云似乎有什么想要说的。
在这个家中,李复周她似乎很怕,赵青梅似乎她也很怕,但就唯独不怕自己。
不过安景倒是没想太多,毕竟赵青梅是檀云的小姐,以前在家中应该严肃了些,李复周那老小子训斥人的本领又是极强,经常对着小黑仔都是噼里啪啦的一顿训斥,更不用说檀云了。
虽然檀云做了丫鬟时间也不短,但有的时候却是笨手笨脚的。
安景甚至在想,当初赵青梅家道中落,莫非是檀云她太笨了,卖不出去,才导致她跟着赵青梅从玉京城那边来到了这江南道。
檀云对于安景所想丝毫不知情。
只见她抿了抿嘴唇,随后走到安景身边,也是蹲了下来,看着灶台下的火苗,“姑爷,你是大夫,你应该最清楚了,你说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景诧异的看了檀云一眼,这傲娇的小丫头也打算学哲学了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檀云贝齿咬着下嘴唇,气鼓鼓的道:“姑爷,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想要问问怎么了?”
“人都会死,这是自然规律。”
安景拿起旁边的柴火,缓缓道:“生到这世间,便是走向死亡,也一定会经历过三次死亡。”
“三次死亡?”檀云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安景微微颔首,随后幽幽的道:“当心脏停止跳动,脉搏消失,躯体没有丝毫的生命特征,这便是第一次死亡,这是大夫,医者所言,生理上的死亡。”
“人们将尸体抬进棺木,立碑,束灵位,悼念,向世人宣告,这是第二次死亡,也是告诉这世间死亡。”
“而当最后一个记住你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那便是第三次死亡,也是真正的死亡。”
檀云听到这,心弦为之微微一颤。
当最后一个记住你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死亡,如果我将他们都记在心中,那是不是就不算死亡了呢?
“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好好睡个觉,哪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安景呵呵一笑,随后将锅中水倒进盆中,“我还给你留了一些洗脚水,记得把火熄了。”
说完,便端着洗脚水向着卧房走去。
“臭姑爷,你就会使唤我。”
檀云看着安景的背影,嘴角不由得露出嗔笑
卧房内。
赵青梅脱好了鞋袜,露出精致的玉足,坐在床边。
“夫人,洗脚水打好了。”
安景端着木盘缓步走了进来,随后将木盆放到了赵青梅面前。
水温正好,还冒着白气。
赵青梅好奇的道:“这老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天地良心啊。”
安景一脸委屈的道:“都是夫人给我打洗脚水,我给夫人打一次洗脚水有何不可?夫人,你就是太多心了”
说着,安景将赵琴没的玉足放到了水中。
“是吗?”
赵青梅凤眉一挑。
安景笑了笑,“夫人下午坐镇医馆十分的辛苦,我这不是犒劳一下夫人吗?”
说着,安景快速的将自己的鞋袜也一并脱了去,随后也放到了木盆当中。
赵青梅摸了摸自己的香肩,道:“那正好,我的肩膀也有些酸了,等会你给我好好按按。”
曹玲儿的事情,李复周已经告诉过她了,她自然十分清楚,对此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中。
“好,这按摩的手法,我以前可是找高手专门学过的。”
安景嘿嘿一笑。
“高手,什么高手?”赵青梅听闻不由得好奇道。
“没,没什么。”
安景意识到自己一时兴起说漏了嘴,随后道:“夫人你不说想要去踏青吗?明日如何?我方才夜观天象,发现明天是一个大晴天,最适合踏青了。”
赵青梅想了想,道:“明天我想去王记布店买些布料,然后再去买一些棉花回来,毕竟不是快过冬了吗?总要准备一些新衣。”
明日还有大事要办,夫君,你就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吧。
“也好。”
安景点了点头,随后想到了什么,“那周先生无亲无故的,顺便帮他也做一件吧。”
周先明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属实可怜。
此次秋闱中的魁首,也算是苦尽甘来,不知道后面的考试发挥如何,如果真的连中三元,那可就了不起了。
要知道说的话都是讨吉祥,真正连中三元,那比宗师高手还要少。
毕竟三次考试都要是第一,那才叫连中三元,前两次靠的不错,后面殿试得了状元,那也不叫连中三元。
说道孤苦无依,安景又想到了蒋三甲,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毕竟周先明还能在旁边舔,他好像连舔的机会都没得。
这周先明要是去玉京城赶考,到时候若是遇到了蒋三甲。
安景想到了这,不禁笑了起来,这似乎就有趣了啊
周兄啊周兄,你还没有去玉京城,便有了一个熟人。
“你笑什么呢?”
赵青梅看到安景久久不说话,忍不住手指点了点安景的胸膛。
安景回过神来,道:“没事,我在想周先生若是高中,那我们是不是也跟着沾了光。”
“那可要看周先生有没有本事高中了,状元可不是那么简单能拿下的。”
赵青梅说着,芊芊玉手伸出,将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顿时头上的秀发如瀑布一般而下。
在微微的烛火下,多了几分柔美。
“夫人,你真美。”
安景轻轻踩在赵青梅的玉足之上笑道。
“你又有什么坏心思?”赵青梅顿时觉得玉足有些酥麻,忍不住清啐道。
“哥哥能有什么坏心思,哥哥还不是为你好?”
“我可不信你说的话了,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次日。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晴空万里。
今天是个大晴天,理应当也是一个极好的日子。
怡人的阳光倾泻而下,铺满在了繁华热闹的渝州城。
在城西,四下无人之下有着一处幽静的别院。
席继魁像往常一样,勤加练习着手中的龙凤双环,刃风凌冽,带着一丝呼啸之音,寒人心神。
不论严寒酷暑,初夏秋冬,他都是如此。
想要成为高手,首先要学的则是寂寞。
这是他的父亲席元均对他的教导,这句话他深深印刻在脑海当中,三十年来每日数千次的挥舞双环,让他没有再多想,管住了心中的野望。
“呼呼呼”
秋风呼啸而来,吹得席继魁衣角猎猎作响。
席继魁收起了双环,微微吐出一口气,随后双目变得幽深了起来。
“三十一年,弹指既过”
他记得,那也是一个深秋初冬的时节
三十年前,玉京城席家。
“练武?”
席继魁逗弄着面前的斗狗,懒洋洋的道:“我不去,那多累啊,父亲你的武功已经如此之高了,而且还是当今天下玄衣卫的大天罡,我还用练武?”
他父亲席元均是谁,当今玄衣卫最炙手可热的大天罡之一,总都督面前的红人,位高权重,实力高深,将来说不定有机会晋升为副都督。
而也因此让席继魁志得意满,安于现状,成为玉京城当中有名的膏粱子弟,经常和当今三皇子厮混在一起。
但有的人是装作纨绔,也有的人是真的纨绔。
席元均站在一旁,看着满日走狗斗鸡玩蟋蟀的席继魁眉头紧皱了起来,随后笑道:“魁儿,你一人斗狗有什么意思,为父陪你一起玩好了。”
席继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好啊,父亲来来来,我来告诉你,这可是我的神威大将军,如今在走狗场连胜十七场,三皇子都是羡慕不已,若是能够三十连胜”
平时父亲总是训斥他不学无术,天天除了走狗斗鸡就是想女人,如今他可要拿出真正的本事来,让自己的父亲看看,这走狗斗鸡中他也是个人才。
旁边侍女看到那恶犬凶恶的样子,娇躯微微颤抖,前不久这逃出绳索的恶犬就活活咬死了一个家丁,她可是亲眼所见。
接着,席元均和席继魁二人开始走狗,玩累了之后便又斗鸡,玩的那叫不亦乐乎。
“你别说,这玩意还真是不错。”
席元均玩弄了一会鹦鹉,笑意更深了。
席继魁看到这,当即得意的道:“父亲,我说了吧,这练武哪有这有趣?我还有更有趣的东西,等会带你去看看。”
“什么东西?”
“走,父亲我带你看看去,进去你就知道了。”
说着,两人就来到了角落一房间,房间构造十分奇特,没有窗户也没有一丝缝隙。
那房间门口站着两个侍卫,看到席继魁和席元均走来,连忙道。
“属下拜见老爷!少爷!”
“让开让开,今天把我饲养的宝贝给父亲看看。”
席继魁摆了摆手,随后一把推开了门。
当门打开了的一瞬间,一股腥臭便扑面而来。
席元均眉头微微一挑,随后跟着席继魁走了进去,只见房间粉刷的光滑,旁边还有一个大水池,水池中还有黄鳝和泥鳅,旁边还有这数个活鸡。
在角落处,有个凹陷进去的深坑,那深坑像是一个窝,半丈多深,下面铺砂土、茅草,上面加盖木板。
此刻一只直径近乎十寸的青白相见的蟒蛇正趴在那窝中,看到二人走了进来,吐了吐蛇信。
席继魁看到那蟒蛇,眼中浮现一丝得意,随后炫耀道:“父亲,这就是我养的花蟒。”
席元均不动声色的道:“不错,看着挺下酒的。”
“父亲,这可是五百两银子买的”
一旁的席继魁听到这,打了一个激灵,连忙道:“走狗玩的差不多了,我们去玩蛐蛐,那可有意思了。”
用他心爱的花蟒泡酒,他可舍不得。
“好,反正近来无事,倒是可以陪你玩耍玩耍。”席元均爽快的答应道。
“大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总都督召见大人,说要有大事要商议。”
总都督!?
听到这三个字,席继魁不由得心中一颤。
总都督是谁,那可是玄衣卫的总都督,真正的一把手,非人皇贴心之人不能担任,除此之外其身手必定名满天下,镇得住天下九成九的门派才能担当此重任。
席元均摆了摆手,道:“你和大都督说,我很忙要在家中走狗斗鸡。”
“这”
门口的银字捕头愣住了,这是席元均能够讲出来的话?
大都督召见,他竟然以走狗斗鸡为由将召令拒之门外?
“爹,你疯了!”
席继魁愕然道:“那可是大都督的召令啊。”
席元均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平日为父为朝廷操劳,许久没有休息,也没有陪魁儿了,此次定要尽兴才是。”
席继魁点了点头,勉强道:“好好吧。”
接下来数天,席元均没有点卯,而是一直在家中和席继魁走狗斗鸡,斗蛐蛐,饲养奇珍异兽,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这一天,玄衣卫副都督亲自来到府中,席元均这才短暂的离开了府中前往了总都督府。
席继魁倒也没有担心,则是满怀期待的等着席元均归来。
“今日,便是第三十场了,如果今日大胜,到时候我席继魁必能名满玉京城走狗场。”
席继魁摸着趴在地上的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