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刚刚和出口代理商签订了一个价值四百多万的建材木方出口合同,满心欢喜的想着有了这笔钱之后,立刻开始升级产能,再雇佣一批下岗职工进厂,扩大一下生产规模呢。可没成想,松本那个王八羔子,不知道怎么搞的,走了省森工那面的关系,把我们厂子的产权给拿去了。更可恶的是,今天早上他趁着我没在厂里,竟然带着人去厂里要收厂。”
听着赵天成粗重的呼吸声,李阳两手一摊。
“天可怜见,我厂里那些职工都是没有什么生活经济来源,最长已经待业了九个月的下岗职工。这些职工一听说厂子被松本那一伙日本人给抢走了,情绪一下子可就控制不住了。你知道的,这年头下岗职工找一份工作多不容易。这刚过了两天好日子,谁还想再过回去那种衣食无着的苦日子啊?这不,等我到厂里的时候,车都已经砸完了,人都已经走了。您一上午没消停,我这一上午也很难过啊!我这又是跑林业局那面,又是安抚职工的,这现在又得上您这来挨骂。不瞒您说啊赵市长,这是纯属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了啊我!你说我好好的生意我不做,我搞这个木材加工厂我为的什么啊我!唉”
眼见这李阳一副小媳妇模样,坐在沙发上满脸幽怨委屈,声情并茂的编着一听就是特么扯犊子的话,搞的就跟相声现挂似的,赵天成气的一阵眩晕。
尤其是这最后一段,李阳这话里话外隐隐将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暗示着要不是赵天成,他也不会搞这个木材加工厂,赵天成一个没忍住,气得嘿一声笑了出来。
“李阳啊李阳,你接着给我编,我看看你今天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眼见着自己这套说辞在赵天成这忽悠不过去,李阳呲起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略微扭捏了一下:“咳咳、赵市长,我这不也是寻思着给你一个思路,让您参考一下帮我脱脱干系嘛?”
“老子要是想追究你,现在你小子已经去了市局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赵天成终于忍不住了,猛的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的使劲指了指李阳。
哦豁?
见赵天成终于表明了态度,李阳暗下一笑。
瞧瞧,到底还是得朝中有人吧?
“外事办打电话过来,咬死了说你上午的行为是破坏招商引资工作成果。我再三表明了这是简单的产权纠纷,这才帮你小子圆了过去。要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个人代代表的身份,能糊弄的过去?那个破证,顶多也就是让你进了市局之后能不挨揍,不经受审讯流程!真要是人家想治你,把你控制在市局里,就算有两委员会的人跟着,你也跑不了你知不知道?”
赵天成说的这个,倒是超出了李阳的认知范围。
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赵天成故意吓唬自己。不过从刚才赵天成所说的,事情已经上升到了省里的高度,真要说全身而退,似乎也有点过于乐观。
“我就说,赵市长不会放着我这个无依无靠的不管。赵市长,以后我李阳为您马首是瞻!”
“滚蛋!”
眼见着李阳拜起了山头,赵天成被气的哭笑不得,只得哄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把你叫过来,就两件事儿。第一,咬死了这事儿不是你的授意。刚才你编的那套说辞虽然矫揉造作,不过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一会儿我让人代委员会的人跟你一起去一趟市局做个笔录,就像刚才你跟我编的那么说。第二,你这个木材加工厂怎么搞,你自己想个办法。林业局那面的事儿不归我们地方体系管,森工那边烂的是千疮百孔,我个人也帮不了你。你想要保住厂子,是去省里活动一下,还是说想想什么其他的办法。”
“总之,把这件事儿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摆平。我昨天已经接到了省里下达的指示文件,从这个月开始,全市包括轧钢厂,第一自行车厂,红星机械加工厂在内的十六个大型国营企业,即将开始针对职工进行批次下岗。我不管你怎么搞,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儿,我可是指望上了。你小子,最好别在我这掉链子!”
哦?!
速度这么快?
李阳本想着,绥城这边的下岗大潮,至少要等到年后才能进行。
没想到上面的命令来的这么急,这还有一个多月过年,竟然就开始针对各大亏损国营企业的职工进行清退安置了。
对于那些确定被下岗的职工来说,这个年怕是不太好过了。
想到这儿,李阳深吸了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赵市长,没说的。不说投桃报李,我李阳答应过的事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食言的。虽然不知道这第一批下岗的职工有多少,虽然我这个木材厂现在刚刚起步,还没有见到效益。但是我在这跟您表个态,这一批的下岗职工里,家庭条件最差,最困难的那一部分,我可以接收一百人!只要是年龄在35到55之间,不论男女,您要是实在没办法安置的,都可以往我厂里塞!我照单全收!”
这还是李阳自打进了办公室之后,第一次表现出正经的态度。
感受到他言语间的坚决,以及丝毫不做伪的积极,赵天成这才终于散了满肚子的怨气。
“有你这句话,我这一上午的烦,算是没白捱。”
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赵天成拿起了放在案头的钢笔,对李阳挥了挥手。
“行了,我已经跟人代委员会和市局那面打好了招呼。这都中午了,赶紧去吧。把事情解决了,该干嘛干嘛去。没有别的事儿,尽量别来烦我!”
“哎!”
点了点头,李阳咧嘴一笑。
见赵天成的保温杯已经没了热乎气,他殷勤的走上前去,将保温杯里面的茶水倒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拎起暖壶给赵天成续了杯热茶,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被缓缓关上的房门,埋头在文件中的赵天成端起了保温杯。
想起刚才李阳那一番蹩脚的表演,忍不住牵了牵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