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说完毕,赵天成的手指在办公桌上颇有韵律的敲击着。
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用手掌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成。”
废了好大的劲儿,赵天成答应的却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了。
“李阳啊,我赵天成不是没给别人开过绿灯。但是你这一次,我是彻底心服口服了。城建局那面,我会亲自过去知会。但是这个事儿,不是白做的。就像你说的,用生意的手段去做公益。那咱们两个也在商言商,现在咱们俩不是什么领导和个体的关系,你就当我是投资你的甲方。我帮你拿下绥城市将来所有建设项目建材用材的订单,但同时我也需要你给我出一份承诺书。将来咱们绥城市真的陷入下岗浪潮中时,你这个木材加工厂,必须给我尽最大可能的吸纳闲置劳动力!当然,我不可能说让你一个木材加工厂吸纳几万人,咱们今天就定个指标,或者说是标准,如何?”
“啊?”
李阳没想到,赵天成刚才那么长时间竟然是在琢磨这个问题。
他扬了扬眉毛,试探着问道:“那赵市长认为,什么标准比较合适?”
“那按照你这个厂子的产值来算!现在咱们绥城的大型国企,一般来说大致每创造一百万产值,需要用二十到二十五个职工。考虑到目前国营厂的机构比较臃肿,我就给你定到十五个人。也就是说,你这个木材加工厂,每创造一百万的产值,就需要给我安置十五个下岗职工。这个标准,不高吧?”
你还想要哪样?
李阳咧了咧嘴。
也就是说,自己这工厂还没建起来呢,这用人规模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这要是木材厂年产值达到一千万,就得用一百五十人。要是达到一个亿,就得带动一千五百人就业——这还是最低标准。
可是想到未来几年房地产和建材行业的前景,李阳还是忍下了继续和赵天成讨价还价的冲动。
“行!赵市长开这个口,这事儿我应了!”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看到李阳答应的豪爽,赵天成哈哈一笑,扶案而起。
“那就这么说定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今天就落实,我也希望你那个木材加工厂尽快的搞起来。李阳,时间不等人,你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倒是隐隐觉得历史的浪潮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李阳,赵天成凝重说到。
迎着他的目光,李阳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赵天成办公桌上面那一套有些土气,看起来很是笨重的台历。
那种台历李阳家里也有一个,在不久后的将来,它就会因为蹩脚的设计和粗糙的印刷质量而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一如此前被工人阶级信奉了几十年的“铁饭碗”体制一样。
而现在,那上面显示着黄历,印刷着"生活小妙招",以及一篇“叶公好龙”成语小故事的台历上,日期显示着1996年11月26日。
再有一个月零四天,这本厚厚的台历就会走到它的尽头。
而它的继任者,也就是1997年的台历,将会是承载着中国近代史上最浓墨重彩的那一本。
在这一年,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将会永远离开,久别百年的游子将会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
在这一年,灰姑娘王妃戴安娜将会因车祸香消玉殒,金融危机将会吞噬东南亚,克隆羊多莉将会在科学界掀起一场科技和伦理的探讨与浪潮。
在这一年,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下岗浪潮,将会彻底掀开篇章,为四十年的改革开放进程,添上一抹未经历者难知其痛的,难以抹去苦涩!
“好。”
将目光从台里上移开,李阳深吸了口气。
这一个字,说的格外坚定。
之后的几天,李阳便和李奉义一起,投入到了对林业局红旗木材加工厂的重启工作之中。
红旗木材加工厂的规模其实不小,如果算上厂区堆放木材的大仓,面积几乎有四个印刷厂那么大。
光是用于木材加工的车间,就有足足六个。
只是因为设计观念老旧,这几个车间的规模都不大。各个车间之间还是最原始的那种加工方式,并非是流水作业线设计。
虽然厂子是租赁来的,但是在租赁之初,李阳就已经得到了王文玺的承诺。
在不损毁加工厂主体建筑结构的情况下,允许依据具体的生产需求,对车间进行适当改造。
和李奉义一起,按照当下比较成熟的流水作业方式,对六个车间进行了大门扩宽,车间之间的轻轨铺设,以及在两个初加工车间又多架设了两个可以升举大直径原木的吊车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的中旬。
此前林业局那面定下的第一笔木材订单,也已经全部到位了。
十二月十六日,一大早。
初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笼罩了绥城的天地。
“呵!好家伙,外面这雪下的可真大啊!”
将黑色高领毛衣上鹅毛般的雪片拍打下去,李阳又在门口跺了跺脚,将鞋面上的雪粒子留在了门口。
看到他头发上全是雪沫子,端着饭碗的祖美兰弯着眼睛顺手递过去了一块抹布。
“是啊,上一次小雪没站住,下来第二天就全化了。这一次这雪啊,算是彻底站住了。冬天到了啊。”
“妈,我们代课班主任昨晚上告诉我们了。要是今天下雪的话,值日生要从家带柴禾去学校。学校教室里要接炉子了。”
一旁,端着饭碗的李小阳嚷嚷了一声。
“成,那一会妈给你绑一打柴禾,让你大阳叔上班的时候给你放后备箱里捎带学校去。哎对了,你们林老师请假这都快二十天了吧?大阳,小婉怎么还没回来呢?”
面对祖美兰的询问,头发稍长,从平头变成了碎发却仍然难掩精神的李阳呵呵一笑。
“今儿晚上到家。我今儿先去谈生意,晚上去火车站接她。大哥,快点吃啊。一会儿我约了个出口代理商过来看成品。”
“哎!得了。”
随着李阳一声招呼,门头吃饭的李奉义大声招呼了一声。
窗外的鹅毛大雪,掩不住这小家里面的一片生机。
“瑞雪,兆丰年呐。”
吃完了饭,正吸溜着一碗掺了白糖的鸡蛋水的李太山老爷子,感慨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