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能那么放心把孩子托付给别人,自己却不跟在身边呢?
她想到谢瑾瑜回来被侯夫人如珍如宝的照顾,被众人围绕着嘘寒问暖,而自己却不知不觉被丫鬟随从挤出了人群,说是不在乎,心里还是忍不住嫉妒得直冒酸水。
同样是人,为什么他会得到这么多的关照,而自己就像是一个杂草,扔在草地就不管不顾了!都说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事实上,王侯将相就是受到特别的关照,这不公平!!!
程君楼侧头看了她一眼,沈芳倔强的用袖子擦了下眼泪,程君楼挑了挑眉,又慢慢的走了回来,他坐在了门口台阶上,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沈芳过来坐。
他很轻易的一个动作,就让沈芳刚刚冲动的情绪缓和了不少,她老老实实的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就听他道:“这一路,你辛苦了……”
沈芳蹲坐在台阶上,下巴放在了膝盖上,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终究是又没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在了地上。
她也想过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也想出门有轿子,出入有仆从伺候。能舒服一些,她也想舒舒服服的过。她也是个孩子,可是却从来没有人把她当成孩子,仿佛不知不觉这些人都把她当成了大人一样看待,所作所为都成了她理所应当。
她也会累的,很累,她也会害怕的,她明明也是孩子,为什么父母却不能拥她在怀?
她静静的哭了一会,心里觉得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她本来不是爱哭的人,偏偏哭的两次都是在此人面前,怪不得他们会成为师徒。
程君楼抬头看着月亮,等到她哭声渐歇的时候,才说:“你看,今天的月色很美吧……”
沈芳看了看,今天的月亮很圆,高高大大的,一轮圆月腾空起,人间万籁寂无声。
“你热爱脚下的山河和土地吗?”
沈芳被他问的一愣,还是诚恳的点了点头。
“你很羡慕谢瑾瑜?”
沈芳仍是点头。
“漠北的公主娜仁图雅率领了数万大军,连着攻破了咱们的三座城池。坑杀了咱们的一万将士,她们漠北游牧民族,骁勇善战,为了图快,他们每攻破一座城池,都下令屠城,你知道什么是屠城吗?”
沈芳点头,她看到过杨村的惨状,也听说过屠城。如果漠北的鞑靼攻进来了,战争打响,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你觉得淮南侯爱他的儿子吗?”
爱,毋庸置疑的,沈芳点头。谢瑾瑜金娇玉贵的,上上下下恨不能都挂满了金子,可见淮南侯有多疼爱他。
“可淮南侯却没出现在这里救他的儿子……”程君楼抬头望月,继续说道:“他去了更需要他的地方,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选择。前几日他亲自率兵突袭草原,已经抄了漠北大军的后援,烧了他们的粮草补给,娜仁图雅有野心,可也最终不得不止步平谷关。”
“师父说的我懂……”沈芳称赞:“淮南侯舍己为人,胸怀天下,这等胸襟值得我们敬佩。”
“为人父母,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程君楼拍了拍她的肩膀,“漠北皇帝已经在和谈上签字,娜仁图雅公主不日将要和亲大曦,淮南侯此役,救万民于水火,你觉得谢瑾瑜会不会怪他父亲没救他?”
他不会,她了解谢瑾瑜,一个在生死关头的时候能让人先救魏婴后救自己,他的胸怀很宽广。
自己和他相比,终究还是狭隘了。
“你爹做的也是一样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你父母是什么人,可他们把你教得很好。否则你们不会等到我和圆通的搭救,你很勇敢,你救了谢瑾瑜,你也是个小英雄。”
程君楼站起身:“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人生如逆旅,顺流而下是再舒服不过,但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你师父我生来体弱,神医断定我活不过五岁,等我活到八岁的时候,又被人断定我活不过十岁,可你看看我现在不是依然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程君楼背月而站,双手摊开,神色淡然,沈芳看着他,伤感和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她忍不住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他……
她只比他腰高一点,程君楼身子一僵,显然不适应这么亲密的姿势,可他没推开她,反而是摸着她的头:“乖,既入了我的门,便是我的人,从今以后,有师傅疼你。”
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在他身前点点头,又听他仿佛纠结了下,才下定决心般说道:“要是真觉得辛苦的话……以后为师就着青衣吧……”
大不了不穿白衣了,反正人好看,穿什么都无妨。
“好。”她又忍不住顺杆爬:“师父,你疼我会疼多久啊?”
程君楼轻轻摸着她的头,像是摸着一条小狗,他轻叹道:“一辈子吧。”
鬼扯,她心想,等有了师娘他师父就疼师娘了。
她腹诽着,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君子一诺,重于千斤。
他既然说了疼她一辈子,少一刻,少一时辰,都算不得一辈子,他说得一辈子,就真的是他的一辈子。
——
太子和曹国舅才到达驿站,不过休息了片刻,刚喝上口热乎的茶,就见属下神色慌张连滚带爬的滚了进门,大声禀告:“不好了,五十万两赈灾银被劫了!”
太子李泽本就殚精竭虑,听到消息终是没忍住,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国舅曹明忙上前搂住了他,大喊:“传御医!——”
到了庆州,不光是谢瑾瑜,宁帝李常的儿子该摔跟头,也是要狠狠地摔上一个跟头。
当然,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