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哥儿讪讪道:“十三爷可以找几个皇庄庄头来问,听听他们庄里农人是如何种植水稻,何如施肥加肥的。”
“勿要卖弄,有话直说罢。”忠顺王没好气道。
“打宋朝起,天下农人皆知水稻需育种育苗,后分秧插秧。然今数百年过去,北方水稻种植依旧分秧不规范,插秧更胡来。更有甚者,直接省下育苗分秧流程。除分秧插秧外,东南西北诸地的施肥加肥手段更如八仙过海,浑无章法。”
贾蓉嘿嘿笑一声,继续说道:“小子前番所想的农书便是指导育苗、分秧、插秧及施肥管理的。现在唯一所缺,便是施肥加肥所需的肥料。”
忠顺王道:“时行上千年的人畜粪肥不可用吗?”
“可用,可量不够啊。”蓉哥儿唉声叹气道:“王爷可知晓每日凌晨打神京城运出的金汁有多少桶?其价格几何?又可知这金汁可给多少田亩施肥?王爷又知道如今大燕境内有多少亩耕地?一年需多少金汁才能够所有耕地都有肥施。”
“就你小子还想靠本王?神京城每日运出多少金汁本王不知,这些金汁足够城外庄上施肥所用。大燕境内有一百一十万顷耕地,这个本王却是清楚的。”
一百一十万顷就是一十一亿亩。
贾蓉忍不住翻白眼,心里吐槽你也知道有十多亿亩田啊。他道:“各省皇庄、官地及乡绅庄田自然不缺人畜粪肥料。加上稻杆烧灰、草木杂肥等倒也能勉强满足水稻所需肥料。可大燕境内,一万多顷皇田、乡绅世家的四万顷田地,全都是大燕最肥的田。剩下五万顷薄田却流落在贫民私农手中,他们手里田又薄,又无足够肥料,如何能种出高产粮食来?”
蓉哥儿见忠顺王不语,低沉道:“王爷亦不想农人们种不出粮食最后只能卖田与乡绅吧。天底下乡绅田亩够多了,已占大燕一百一十万顷耕地的一半了。”
“此话打止。”忠顺王瞪他一眼。这小子太放肆了,竟把皇田也划入乡绅田亩中。虽然从根本意义上来说,皇田确实也是乡绅私田,而且皇田还占了大燕总耕地的十之一二。可十三爷也是皇家人,吃的更是皇田粮。
他忠顺王因得皇帝宠信,这十多万顷皇田里,他们忠顺王府就有近万顷。
十三爷道:“此事,本王会上奏当今。”
贾蓉听闻脸上顿露笑容,道:“天下百姓定会紧记十三爷功德的。”
十三爷哼一声:“虽知了柴达木有宝,想夺回柴达木却非容易事。”
是挺不容易的,这种事情最粗暴,只有打赢的那个才能说条件。贾蓉想起北静王所提过的准格尔消息来,忙道:“十三爷此去西北可得谨慎,小子听闻准格尔得了西洋红毛鬼相助,不仅组建了火枪火炮部队,还换了西洋新式火枪。”
“是水溶同你说的吧。”十三爷淡淡道,“水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去岁时漠南与准格尔早有冲突,漠南蒙古在准格尔手中吃了他们新式火枪的亏。这一年时间里,我大燕匠人从中感悟早已自主研发了一批威力更大的火枪,莫说准格尔,便是与厄罗斯比也不差多少。”
“看来小子是瞎担心了。”蓉哥儿讪讪笑一声。仿制就是仿制,什么从中感悟自主研发。他若有所指道:“如今西洋火器发展日新月异,咱们大燕还是得多同西洋交流才是。免得武器总总落后西洋,万一哪天西洋人起了歹心,最后苦的可是咱们大燕百姓。”
“西洋人的歹心何时消过。”忠顺王阴沉道,“此次准格尔动乱,便是西洋人在背后捣鬼。”
“……”
果然忠顺王是什么都清楚的,只是……贾蓉还是想不明白,既然都清楚,为什么这时候进行闭关政策。贾蓉道:“如今西洋人西从西海乱准格尔,东往东海、南海入我大燕经商。咱们大燕却对西洋所知甚少,甚至连他们此时最厉害的火枪发展到什么地步也不清楚。”
“你还想偷师洋人不成?”忠顺王淡淡道。
“若能让大燕更强盛,未必不可行。”蓉哥儿笑一声。
没想,十三爷突然沉下脸来。顿时,整个房间感觉都冷了几度。是忠顺王的眼神,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
忠顺王冷声道:“打止这个念头,想也不许去想。当今关闭鸡笼山、宁波等地的港口,便是为了防止此事发生。西洋人的火器若是流入民间,可知会造成大多动乱。”
额……贾蓉讪讪道:“十三爷请示当今,可借调内务府武备院研究新式武器,又派皇家、官员子弟前往西洋……”
“住口。”忠顺王猛一下站起来,“你该回去了。”
“……”
“不该你管的事情,勿要多嘴,小心惹来杀身之祸。”忠顺王见贾蓉不愿走,哼一声,甩袖离开。
贾蓉愣那里,心里大苦。他娘的,自己是好心提醒啊,怎么就惹杀身之祸了。
看着房间里已空无一人,暗暗摇头也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却不知,此事的忠顺王心情也极其复杂。其实天底下又何止贾蓉一个人看得明白,只是……能看明白的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如今内务府武备院已经在私下仿制武器,可是与西洋制式的工艺到底存在差别,可是这些东西没人敢同显德皇帝说。天朝上国怎么会落后蛮人了?这是不允许的事情。
更别提派遣皇家子弟、官员子弟前往西洋。谁要敢说这话,莫说当今盛怒,便是朝中百官都要闹翻天了去。
当夜,一行人在武清县留宿。
段玉笑嘻嘻来找蓉哥儿。
“活该你嘴上没把,被王爷训了吧。”段玉幸灾乐祸道,“也幸亏蓉哥儿是在王爷面前提这话,要是让其他人听了,只怕蓉哥儿身上官职、爵位都难保。”
贾蓉狐疑看着段玉,道:“是十三爷让玉大哥来劝我的?”
段玉脸上笑容一滞,撇着嘴道:“你小子怎么时而聪明过人,时而又傻乎乎的。你这么聪明的人既然能猜着是十三爷唤我过来的,怎么就傻乎乎地说那事儿,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