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成冰能挡住寒风,他赶快爬起,滑了回去。烧水浇在房顶和外墙上冻成冰,房顶格外滑,他摔落在积雪上,爬起再上房浇水。终于,房顶和外墙都浇上了冰,寒风不能随意乱窜,屋子里终于变得暖和了一些。
没有多少天,食物和柴火就消耗光了,他用羊皮套在滑雪板上,顶风冒雪去附近烧毁的村庄,拖回能用的柴火木炭,搜罗能吃的米面干果肉茶奶蛋。
母亲一直没有清醒,吃的东西越来越少,身体变得越来越凉。他帮母亲搓手搓脚,祈求上苍,低声呼喊:“妈妈,醒醒,快醒来吧!”困得不行睡着了,静谧的雪原裂谷,隐隐约约只有沙哑的童声在不停地回荡:“妈妈,醒醒,快醒来吧!”
入冬后天气更冷,暴风雪隔三差五过来拜访问候,附近很难再找到食物和柴火,只能尽量省下食物,煮些汤给母亲喝,自己就着剩汤喝上几口,身上的气力一天天减少,不知还能熬多久?
这天,小仓儿冒着风雪,撑着毛皮滑雪板,去远处的裂谷找寻食物,穿过一个山坡,积雪塌陷,咕咚一声,掉进了雪洞中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轻轻呼唤着,“儿子娃娃,起来了!”那是父亲的声音,小仓儿慢慢苏醒,身上盖着白雪,冻得僵硬。
他睁开眼睛,苍穹湛蓝,白云飘荡,父亲的脸庞印在天空中,笑着说道:“儿子娃娃,走!抓鱼去。”
想起和父亲冒着风雪去湖上砸洞冬泳抓鱼,小仓儿心底欢然,手指拈着一点雪不停地揉搓,手指能动了,抓雪再搓,双手能动了,抓起雪在脸上揉搓。雪水融进嘴里,醇香溢满口腔,让人精神振奋。
伸手摩挲着碰到了一个东西,慢慢拿起,是一个皮袋子,上面雕着悠悠的白云、奔驰的骏马和展翅的雄鹰,是装着马奶酒的皮囊。他拉着皮盖上的链子,拧动拽开,奶香飘溢。将皮囊送到嘴边,喝了几口,身体渐渐暖和了。
喝了半袋子,猛然停下,说不定母亲喝了马奶酒也能好起来!他艰难地爬着坐起,见是个地窖,里面有很多装着马奶酒的皮囊。靠着墙将手里的皮囊喝了个精光,马奶酒融化了血液的冰冻,揉搓掉肌肉的僵直,消解去魂魄的桎梏。
他抓起几袋马奶酒,从地窖爬出,把喝光了的皮囊系在焦树上,做了个标记。踩上毛皮雪板滑了回去,将马奶酒烧热,给母亲喂了一些。母亲慢慢咽了下去,再喂,母亲的喉咙里发出声响,“咕咚”咽了下去,喂了一袋子马奶酒,母亲的身上热了,他握紧拳头兴奋地直跳。
第二天,小仓儿大声吆喝赶着爬犁上冲下溜,驮了些马奶酒回来。一路上边走边喝,热气腾腾唱着古老的歌谣,“赤裸的灵魂,是天真的孩子;穿越人间,狂放又自在……”
唱着歌,打着拳,跌跌撞撞,爬犁不争气摔了一跤,翻滚得皮囊掉了一地,找不回那么多,就堆了个雪人帮忙看着。赶着爬犁回了家,热了奶酒给母亲喝,抱着皮囊高高兴兴地睡了。
之后,每天给母亲喂温热的马奶酒,母亲虽然没有清醒,但喝的马奶酒和汤水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热了。他每天去拖马奶酒,赶着爬犁去砍柴,溜到湖上砸洞抓鱼。用湖边的芒达勒西作了个楚吾儿,风雪太大不能出门的时候,就吹奏《慈祥的母亲》、《黑走马》、《巍峨的阿尔泰》给母亲听,母亲的面色变得越发安详。
终于,一天,母亲的食指能够轻轻的抖动,他将头贴在母亲的手指上,母亲轻微地摩挲着他的脸庞,他泣不成声,喃喃地呼唤着母亲。又过了十来天,母亲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母亲的目光,知道母亲一直在为他担心。日子一天又一天,母亲始终没有说话,但能用眼神交流彼此的关怀……
转过年,母亲走了,他默默安葬了母亲,坐在山坡上,望着茫茫的大山雪原、裂谷冰川,呜咽的楚吾儿吹奏着不知名的乐曲。
天路开兮鸿鹄起,云间飞兮水上栖;
鼓翅和鸣心相怡,吻颈交喙修羽翼。
烈火焚兮风雪袭,家人别兮众去西;
悲笳嘹泪垂褛衣,神魂归复何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