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时刻,曹真只来得及拖着曹爽翻滚到一旁,将儿子压在身下,一只大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嘴巴。
但曹真仍感觉到乱军之中,有无数只大脚从他身上、脸上、背上……无情地踩踏过去。
几乎将他的老腰给踩碎。
曹真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喷了多少口血。
或许是十口,或许是二十口,甚至更多……
曹真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麻木,视线越来越模糊。
即使如此,他仍紧紧趴在曹爽背上,让儿子免受踩踏。
虽然这个儿子很坑,还没有什么本事,遇到危险时还会撇下他这个老父亲独自偷生……
但这已经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了。
他又怎能不殷殷相护!
……
人浪来的快,去的更快。
一场诡异的遭遇战后。
支离破碎的战场上。
幸存的魏兵们挪动着身体、哭喊着、痛哭流涕地向同伴们抱怨着“我们被友军干了”。
刚才那支魏军极其凶残,连自己人都干……
还有军法吗?还有王法吗?
只有曹真知道,这支兵马不是友军,而是蜀军。
诸葛亮来偷袭了!
他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对结局。
‘诸葛亮……这一阵你赢了,但我大魏不会输。’
‘本都督虽然倒下了,但还有千千万万个大都督站了起来。’
‘我大魏是决不会输的!’
如是想着,奄奄一息的曹真松开了手,无力地从曹爽身上滑落下来,躺在地上,听着不远处大寨方向不断传来的厮杀声,张了张嘴,意识陷入了黑暗。
一场乱战。
……
三日后,陈仓城东两百里,魏军大营。
曹真躺在简易的木板床上,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那张痛到略显扭曲的脸上,带着一丝看透生死的淡然。
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守候在旁的曹爽,断断续续说道:“爽儿,你尚年幼,为父担心你难以服众,无法立身朝堂,统领众臣啊。”
先帝曹丕留下的四大顾命大臣,已亡其二,只剩陈群和司马懿了。
接下来,就是儿子曹爽的时代了。
他行吗?
曹真不知道。
其实还有两个担忧曹真忍住没说,相比于立身朝堂,他更担心儿子曹爽不是诸葛亮的对手、不是司马懿的对手。
但一想到陛下曹叡已经下令,调司马懿奔赴关中抵挡诸葛亮,便压下了这个担忧。
说不定二人就此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也未可知。
那司马懿已近五十,应该没多少年好活了。
想到这里,曹真渐渐放下心来。
现在唯一担忧的是,曹爽能否继承他的威望,统领大魏朝堂。
突遭巨变,曹爽忽然沉稳了许多,他红着眼眶,眼神坚定地道:“父亲请放心,朝堂百官一定会听我统领,大魏一定会比父亲您在时更加强大。”
曹真重重地咳了两下,望着眼前一片殷红,目露欣慰:“你有这样的信心,为父就放心了。”
“如果万一他们不服你统领,也不愿跟着你走,你会怎么做?”
他们……朝堂百官可都是世家大族的精英子弟,想法多着呢。
曹爽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该怎么办。是镇杀、是怀柔、还是用其他手段。
还是太年轻了曹真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怕曹爽的手,说出了最后的忠告:“爽儿,如果他们不愿意跟着你走,你就让他们跟着我走!”
“父亲,此言何意?”曹爽一脸茫然。
曹真没有再解释。
也来不及解释了。
他得走了。
他满目留恋的望了曹爽一眼,手臂缓缓垂落下去。
在床边一荡一荡。
见状,曹爽忽然就明白了父亲最后那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