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有好些木箱子,正经的实木箱子,外面打了一圈铜皮,散发着药香,风格古朴、木质斑斓,都是以前他们家里装药材的宝箱。
医书被小心翼翼放入里面,确实有些书发霉腐烂了,有的手抄本老书一拿就散架了,王忆觉得得弄点干燥剂来保存。
金家老爷子一辈子收集了不少好书,有两本书他没看到,金家是单独放入小箱子里进行保存的。
打开全是繁体字,看了一眼他也没看懂几个字。
这两本书连金伟民父子都不知道,还是收拾的时候才在书柜里头找出来。
一共八个实木箱子全给装上了,不说装的满满当当,反正书是不少。
这搞的装到后面金伟民舍不得了。
他都不知道自家的医书这么多。
倒是他妻子不在乎,老太太现在是把王忆当全家的救命恩人了,很麻利的把箱子挨个扣上问:“都在这里了?还有没有书没找出来?”
金多善说:“娘,都在这里了,没有了,我去看了,连只有几页的药方子我都拿上了。”
王忆说道:“这里书可真多,你们送我不太合适……”
“哎呀,王老师你们读书人太婆婆妈妈了,还比不上我们妇女同志痛快。”老太太豪爽的笑,“你说你冒着风雨来救我家娃娃,这是天大的恩情。”
“再说这些书给你又不是让你拿回家当柴火烧了煮饭,是你要学习、要当好大夫,以后说不得我家娃娃还要麻烦你呢!”
听到这话金伟民高兴了,说道:“对对对,以后娃娃还有我家里人怕是都要麻烦你呢。”
老婆的话提醒了他。
这可不是免费往外送书,这是送人情!
只是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舍不得,摸着箱子说:“六几年的时候社会上乱,有些人要来我家砸箱子烧书,还好乡亲们上门来帮助我家。”
“而且当时我大哥还在,有威望,青年队伍的头头受过他好处,这才说合着把箱子和书保住了。”
“当年我大哥就说呀,这些书是救命的东西,谁敢说自己家里人这一辈子没有个三病五灾七难?谁又敢说自己一辈子不会头疼脑热拉肚子?”
“这些书就是能排忧解难、救人性命的制胜法宝,这些箱子里当时装了药,那也都是救命的东西。”
“以前是我爹用来给人救命,后来是我大哥,王老师啊,现在给你了……”
他殷切而期盼的看着王忆。
王忆弱弱的说:“金老叔,我很敬佩您父亲和您大哥,我吧,就是个普通教师……”
“以后你会是个咱乡亲都竖大拇指的大夫!”金伟民一下子合上了最后一个箱子盖。
他本想跟王忆来个体面的传承交接。
现在一看王忆不想体面,那我只好帮你体面!
中午雨终于停了,也到饭点了,金家无论如何想要拉着王忆留下吃顿饭。
但王忆坚定的跑路了。
他理由是‘孩子很虚弱你们先照顾好孩子咱吃饭不着急因为我以后还要来看看孩子’,实际上他是听大炮说了,不知道谁把聚宝岛上来了名医的事传出去了,岛上不少人在打听着要过来看诊……
王忆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金伟民赶紧让儿媳妇去做饭:“给娃熬点面糊糊,让他多吃点。”
一听这话王忆当场石化。
他拦住人说:“别给他吃面糊糊,吃奶呀!”
金多善讪笑道:“我媳妇儿身子不大好,生完孩子很快就回奶了,宝一直吃米汤面糊。”
这话一出来,王忆明白小孩便秘这么厉害的间接原因了。
他过早的吃上了辅食,而且还不是合理辅食,导致消化系统压力太大出了问题。
于是他拦住孩子妈让她别急着熬面糊糊,先给孩子喝点水补补液:
“现在孩子应该还有些消化不良,所以会拒食。别让他立马吃东西,要循序渐进,时机到了他会主动要吃的。”
“即使喂吃的也不要给他吃面糊,用小米熬汤——那个小米可以用石臼子捣碎,这样熬出来的汤格外有营养……”
一些以后被认为是常识的现在哪怕是医生家属都不了解。
比如孩子不能太早的摄入糖和盐,不能过多摄入淀粉。
金多善甚至告诉王忆,他们很早就给孩子吃馒头了:奶奶或者母亲嚼着喂,有时候还会混上咸菜来调调味给孩子开开胃!
王忆的时空屋里还有些奶粉,他跟金家人说了一声,让家里人先给孩子吃小米汤,等他回去让人给孩子捎点奶粉吃。
金家人千恩万谢的送他上船。
还是乘坐金多有的机动渔船返程。
回去的路上金多有让儿子掌舵,然后堆笑说:“王老师,我该叫你王大夫是不是?”
“不不不,叫王老师就行。”王忆赶紧说。
我可是正经的、不在编的、登记在册的民办教师。
金多有扶着腰说:“那王老师,你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神医啊,我这个腰不好,以前撒网的时候拧着了,你给我看看行不行?看看是咋了?”
王忆一愣。
我尼玛,这是骨科的问题啊!
我又没在德国骨科进修过!
他没法诊断,只能给金多有出主意:“你可能是腰椎椎体错位了,这得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你去县医院,然后挂个外科或者骨科的号,进去后跟大夫说一下情况……”
“那不行,不去医院。”金多有连连摇头。
王忆耐心的劝导:“你知道讳疾忌医这个故事吗?”
徐横哈哈笑:“你可别给他讲这个故事,能吓着他。”
王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吗?”
徐横说道:“我高中生咋能不知道?”
王忆吃惊的看向他。
这么有文化?!
这年头初中毕业就能在村里小学当教师了,高中毕业下一步是参加高考,这妥妥的高学历。
孙征南笑道:“大炮还真是高中生,不过高中没念完去当兵了。”
金多有着急的说道:“不是、不是,咱现在不是研究我的腰吗?王老师,我的腰拧过以后成了老毛病,老是疼,阴天下雨疼的可厉害了,像今天这样的天气我其实挺遭不住的。”
王忆无奈的说道:“所以我建议你县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情况。”
金多有摇头说:“不去医院,去医院要花挺多钱,我家里还欠着信用合作社的款子呢,这船是贷款买的,家里得省钱。”
他追着王忆一个劲的问怎么治腰,真是求爷爷告奶奶了,让王忆给他支个招。
王忆怎么给他支招?
他估计金多有是撒网时候腰椎间盘出了点毛病,很可能是腰椎椎体错位,不过错位的不严重,只是阴天下雨容易发炎。
发炎有四个特点,红肿热痛,一旦肿胀就会压迫神经格外疼。
这种情况下就是止疼休养和消炎处理了。
他给金多有说:“这样吧,你要是非得找我看,那下周过来找我,我周末去趟城里买点膏药和药膏,你晚上抹药膏消炎、白天贴膏药止疼,同时要睡硬板床别垫太多褥子,康复一下看看。”
金多有说:“家里没有多余褥子,我都是睡木头床垫个床单子。”
王忆说:“这就行。”
船回到天涯岛,他客气的招呼金多有父子:“这个点了都饥肠辘辘了吧?上来一起吃饭。另一个你们帮我捎一些奶粉回去给金老叔,他家孩子再吃馒头可不大行了,得养养肠道环境。”
“不用了不用了。”金多有客气的说,“我们应该管王老师吃饭呢。”
王忆说道:“没事,一起来吧,多两双筷子的事,我煮米饭、做个大酱炒鸡蛋,咱凑活着吃一顿。”
“好!”金多有的儿子金晓喜高兴的说。
见此金多有只好恚怒的瞪了儿子一眼:你小子,还真是说出了为爹的心声!
王忆请他们父子吃饭是真心实意的。
不说两人来回接送自己的事,就说这次回去人金多有给他带了一网兜的海捕大虾。
正经的大虾,分别是对虾和竹节虾,其中对虾个头都比他巴掌大,而竹节虾更夸张,个头超过二十公分!
放在22年这都是一斤几百块的珍品!
而金多有之所以送他这大虾,名义上是感谢他治好了小宝的毛病,实际上肯定是想给王忆送点礼拉一下关系,好让王忆帮自己治疗一下腰椎上的毛病。
这个点队里社员们都吃过饭了,王忆准备五个人的饭就好。
他让大迷糊给煮上米饭,自己拿出一桶大酱切了山葱、辣椒准备炒鸡蛋。
孙征南不好意思吃闲饭,上来敬了个礼说:“王老师,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所以我想……”
“你想吃啥?”王忆问。
徐横发出开炮般的哄堂大笑。
孙征南说道:“不是,我是准备告辞。”
王忆想了想说道:“先吃了饭再说,你们不是来找战友吗?这件事咱待会聊聊。”
“是战友的家属。”孙征南说,“我战友、嗯,他牺牲了。”
他的脸色黯然下来。
徐横也不笑了,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出去,扔出去老远。
要知道他可是蹲着的!
大迷糊懂行,他经常这么玩,于是吃惊的看向徐横说:“你力气真大。”
徐横懒洋洋的说:“这个是用技巧的,懂窍门了扔个石头还不是轻而易举?你以为我为啥叫大炮?就是因为我扔出去的手榴弹跟大炮放炮弹似的。
孙征南说道:“你有力气跟人家吹水,不如去烧火。”
“烧,这就烧。”徐横拍拍屁股蹲在了听涛居门口的小灶前。
王忆打开酱桶炒鸡蛋。
两大勺子花生油下锅,葱段爆香下辣椒一翻炒立马下鸡蛋,先把鸡蛋给炒的定型——这样会更香。
然后下甜面酱,寻常还要加鸡精调味的,不过岛上海养鸡的鸡蛋真心够香了,直接靠蛋调味即可。
大酱炒鸡蛋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味道那是贼棒。
又香又辣带咸味儿,油乎乎、香喷喷的很适合下米饭。
这东西连同白米饭一起往嘴里塞,那种软糯喷香的感觉真让人打心眼里满足。
甚至不用凳子,孙征南和徐横蹲在门口抱着饭碗盖上大酱炒鸡蛋就往嘴里使劲扒拉。
金多有父子吃的一样连连点头:“王老师你做饭可真香啊。”
“你炒菜用油多了也香。”徐横抽冷子来了一句。
王忆点点头。
这是真理。
他蹲在两人身边商量:“你们找战友家属找一段时间了,是吧?一直没有消息?”
两人默默的点头。
王忆说:“不如这样吧,我看你俩都没什么钱了,既然你们确定战友是在fh县或者说翁洲市内了,那你们别自己去打听了,效率太低下,我托乡亲们帮你们找亲戚打听,怎么样?这比你们自己打听要靠谱。”
“所以你们先待在我们这里,我给你们管饭,你们休息休息,同时也保护一下子我,现在我又是惹了抢劫杀人犯又是惹了刘大彪一伙亡命之徒……”
“成交!”徐横不等他说完直接开口。
孙征南张了张嘴,说:“这个不好吧?”
徐横说:“副班,你看看你碗里,你他妈吃的比我还光,然后你说这不好?”
大迷糊说:“来,副班我再给你来一碗饭。”
孙征南一边递上碗一边嘟囔一句:“这不好吧。”
王忆笑道:“你们觉得不好那帮我个忙,给我收拾一下这些书吧——算了,先不收拾,我得去跟老高叔说一声,给我做几个书架。”
王祥高要做书架得王向红批准,因为用的木头都是公家木头。
王向红这边听说王忆带了金家的医书回来要学习,那差点没高兴的蹦起来。
他直接拍着桌子说:“大队委里有两个书架子,王老师你赶紧全搬过去!”
王东喜问道:“支书,咱的书报……”
“摞窗台上去!”王向红甚至没让他把话说完,一脸的兴高采烈,“咱队里刚有了供销社,这是马上又要有卫生室了!”
王东喜说道:“这样王老师会不会很累啊?”
王向红愣住了,说道:“我去问问王老师,不过弄个卫生室还行吧?就是看个头疼脑热的,平时一般没事。”
王忆也说没事,但他说得先学习一下,等学习的差不多了再来设立卫生室给生产队的社员们看诊。
另一个他先跟王向红强调了,一定告诉社员,他只能看头疼脑热,如果他认为有问题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