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收拾猪肥,这玩意儿是好东西,粮食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岛上没有化肥票尿素票,所以只能用猪粪和人粪当肥料给农田施肥。
不过队里农田少,只是前些年农业学大寨时候开山烧林弄了几块田,种不了多少庄稼也用不上太多肥料。
十来头猪挤在猪圈里晒太阳,都不肥,有两头还瘦骨嶙峋的——这年头不光人生艰难,猪生也艰难。
王忆随口问:“队里这猪圈挺小呀,为什么不用学校那个大猪圈?”
王状元说道:“这里隔着我们组里近,喂猪抽肥都方便,再说要是有点啥事也方便,学校在山上,要是刮风下雨得收拾猪圈还得往山上跑,不方便。”
学生们分组割猪草——是割不是挖,一旦挖了草就不长了,割了以后还能长。
从这点来说,岛上人比股市那些操盘手可仁慈多了,股市不光割,还经常连根拔起!
猪草分两大类,一类是拳头菜、婆婆丁、扫帚菜、荠菜、苦菜等。
这一类猪能吃人也能吃,嫩的人吃、老的猪吃,人吃剩下的猪吃。
另外还有一类是麦蒿、灰菜、狗尾巴草、灯笼草等,这就只能猪吃了,人不能吃。
王忆不认识这些野草野菜,还好他也不用认识,他监工就行了,学生们自然会冲锋在前。
特别是王状元,在山上爬上爬下、找来找去,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勤快。
劳动课自由,王忆允许大家伙一边劳动一边聊天。
学生们愿意跟他聊天,特别喜欢聊城里的生活,城市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聊着聊着就有人问:“我听文书说猪草没营养,猪吃了长不快,现在城里有养猪场了,他们都喂猪吃饲料哩,王老师是这样吗?”
王忆还没说话,王丑猫不服气的说道:“瞎咧咧,老寿星说过,猫吃腥、猪吃青,人没油水长不精,猪就得吃猪草,吃猪草才肯长。”
王新新说道:“你才瞎咧咧,我爸去城里卖鱼的时候都看见了,现在城里都让用饲料喂猪,说这样更营养,猪长得快、膘长的多。”
王丑猫顿时笑了:“你说你这不是胡说吗?城里也养猪呀?”
王新新一时语塞,又说道:“城里、城里好,城里有电车,有少年宫,有录像厅,我爸说城里可好了,以后我家也去城里住。”
王忆笑而不语。
他琢磨着猪饲料现在已经推广开来了吗?如果推广到农村了,他直接带猪饲料过来养猪。
天涯岛上几乎连绵的都是山,爬山打猪草很辛苦,学生们中午吃的不好,很快气喘吁吁。
王忆给王状元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命令休息十分钟。
王状元坚定的说道:“王老师,我不累!我还能干!”
他今天成为了学生干部,必须得发扬风格,必须得带头冲锋!
王忆无奈的说道:“你不累同学们累了,你作为同学们的课代表,要会考虑大家伙的意见。”
王状元说道:“行,那休息十分钟,我继续干!”
看着他那矫健的身影,王忆很欣慰。
这孩子不坏,就是脾气急、情绪爆,他不大会控制情绪而已。
其他人在休息,王凯坐在田垄上叼着根狗尾巴草唉声叹气:“什么时候能长大呀?长大了我去摇橹放网,这寻猪草不是爷们该干的营生。”
王新钊坐过来说道:“你当摇橹放网就轻快了?我大爹就是被这活给逼的跑南方去了,我跟你说那比寻猪草要累。”
“累我也乐意,那能赚钱。”王凯说道。
王新新咂咂嘴说道:“还是在城里好,我爸说城里小孩放学了不干活,他们去少年宫,你们知道少年宫是啥不?你们绝对都不知道。”
他话里的优越感让其他人很不爽,一个叫王新宝的学生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知道了有卵子用?你又去不了。”
王新新被这话给打颓了:“唉,当然去不了,去了也不行,我爸人家那是学围棋、学毛笔字的地方,一般人不让进。不过我去过公园,那里有跷跷板、有秋千,还有卖冰棍汽水的,可好了。”
听着他的介绍,少年们不说话了,一个个满脸神往的畅想起来。
王忆找了一棵柳树坐下。
他坐在树下石头上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树干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曾经他也像这些孩子向往城市一样向往充满亲情的生活。
如今,他的向往实现了,哈哈!
看着他一直不说话,有学生主动来问他:“王老师,你已经在首都上大学生了……”
一听这话王忆赶紧纠正:“是上大学或者是大学生,不是上大学生。”
那学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继续说道:“哦,反正你是城里人了,那你为啥还回来呀?”
这话要是王向红问,那王忆又要支援家乡建设了。
孩子们问他就改了个说法,说道:
“其实城里也没那么好,比如说少年宫,那是做作业的地方,城里娃娃每天上完学就去做作业,要么去学围棋学书法学弹琴,这也是很累的,而且还不能随便说话,哪比的上咱们寻猪草?起码寻猪草自在。”
“可寻猪草是乡下把式,学围棋多牛逼,学好了还能打小鬼子,文书上说有个叫聂旋风的,他下象棋特别能揍小鬼子。”王东宝说道。
王忆笑道:“寻猪草也牛逼,这活跟围棋一样,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国粹,最早的时候老祖宗还写过一首诗来传颂寻猪草这活呢。”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慢慢念道:“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预期中的赞叹声没有出现,学生们面面相觑:“这什么东西?”
王忆说道:“这是《诗经》!”
“屎经?那有没有尿经?”少年们立马歪楼。
王忆还没有反应过来,王新新说道:“有,我弟弟就是个尿精,真的,我没瞎说,这是我妈说的,因为我弟弟一天到晚老尿尿,弄的我奶奶都来不及换尿布。”
王忆无话可说。
从诸子口口诵读的《诗经》到农村老娘们骂的尿精,这话题跨度太大了。
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这时候他不方便插嘴。
随着春天到来日子变暖加上前段时间一场春雨泼洒下来,山上的杂草很多,特别是几块农田附近尤其多。
这些农田都是前些年学大寨开垦出来的荒田,草籽攒了几百上千年,每到雨后就会蓬勃长出,即使管农田的社员再勤快也收拾不干净。
但家家户户缺猪草,人能吃的猪能吃的优先被收拾过,剩下的多是米蒿、黄蒿、苍耳草之类的没用草,猪都不吃。
可见,只要你足够一无是处,那就没人能利用你。
另外还有一些野草有毒,比如王忆见到了一些豚草。
这种草在沿海一带挺少见的,它是来自北美的入侵物种,能引起过敏性哮喘和过敏性皮炎。
他之所以认识这种草是因为他是过敏体质,有过敏性哮喘的毛病,其中豚草是重要过敏原。
现在生产队的人还不知道它的厉害,王忆特意强调了一下,教对豚草不过敏的学生去拔掉它们。
斩草除根!
学生们听了他对豚草的介绍后看他的目光更热烈了:“王老师连外国草都认识,真厉害!”
王忆苦笑。
漫山遍野的草自己就认识这一种,结果就厉害了。
可见粉丝盲目追星不可取!
十分钟结束,充满干劲的王状元催促学生们继续干活,然后他又积极的干了起了。
王忆看着他的积极忍不住笑了起来。
82年和22年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在22年王状元这样的人要被叫做奋斗逼,而在82年学生们主动向他学习。
各小组展开了割猪草比赛,在22年这叫卷起来了,而在82年这叫友谊赛。
王忆正在愉快,然后大喇叭响了起来:“喂喂,喂喂,全体社员请注意啊不,王老师请注意,王老师请注意。”
“你赶紧去码头一趟,那啥,邮电所的张有信同志找你,你的同学给你邮寄了好几个大箱子过来!”
“我再重复一遍啊,咳咳,王老师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