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一个杀手。”
公子羽双眉轻扬,他忽然觉得沐潇湘的话很熟悉。他也同时发现,这个排名黑榜第三擅于用毒的可怕杀手,竟然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
人活着,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江湖人,都应该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让自己活着,至于活着的方式有时并不那么重要,充其量只是别人眼中的看法而已。
因为这就是现实,比江湖更残酷的现实。
但公子羽依然很冷静。因为他从沐潇湘的话里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心里有疑惑。作为同为红楼的同袍,虽然都是见不得光的杀手,但沐潇湘竟然能冷血到见死不救的地步,这就说明红楼内部一定存在着某些问题,至少在彼此的关系上,十大杀手之间应该并没有多深的交情。
公子羽是一个善于从细微处找出大问题的人。而这些问题一旦能够抓住关键重点,那就可以变成能让自己利用的优势。
知己知彼,但要如何知彼,那方法就有许多。
但如今看来沐潇湘很谨慎,所以他的回答很警惕。
能够位列黑榜前三,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了。
公子羽叹道:“作为一个杀手,你确实看得很透彻。不过我还是很奇怪,既然你已经现身了,却又为何不出手?我既然已经是你们红楼的生意目标,谁杀我难道有分别吗?”
沐潇湘悠然道:“实不相瞒,我杀人一定要有十成的把握。如果没有,那就意味着有失手的可能。你也算是同行了,所以应该知道,一个杀手如果会出现失手的可能,那也就代表他有被杀死的可能。而我偏偏是一个怕死的人,所以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公子羽有些惊异于他的坦诚,然后他点头说道:“所以你今晚的确是来看闹热的。因为你要未雨绸缪,你需要摸清楚我的底细。”
沐潇湘嘴角挑了挑,不置可否。
公子羽道:“如今你已经看到了我,那你觉得真要动手的话,你有多少把握能杀死我?”
沐潇湘没有犹豫,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你的确不是一个能被别人轻易杀死的人。”
他这句话好像等于没说。可是表达的意思却并没那么简单。
但公子羽却道:“一个人脑筋灵活不是坏事,但想得太多就是多虑了,结果反而会适得其反。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若全力出手,或许就真的能够杀了我。”
沐潇湘脸皮抽了抽。他心里已经开始出现了动摇。因为公子羽的话无异于就是在提醒自己,他是在故布疑阵。
可眼前这个人简直就像是一团雾一片云,让人丝毫看不出真面目。
所以沐潇湘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他摇头道:“我还从没有见过有如此急切地想要别人动手杀自己的人。”
公子羽叹道:“如果你不动手,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口舌?”
沐潇湘也叹道:“不错,说了这么多话,嘴巴都干了,也的确有些浪费时间。”
“然后呢?”公子羽眼珠子转了转。
“喝茶。”沐潇湘微笑。
公子羽忽然微微转头,做了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然后淡然一笑。
他说道:“可是像你这么一个爱干净的人,要在这一堆尸体旁边喝茶的话,是不是有些太煞风景了?”
沐潇湘微笑道:“你说得对。在这种情形下喝茶,任谁都不会觉得是一件愉快的事。”
随后沐潇湘忽然轻轻击掌,巷道内的暗影中就突然闪出了四个人。他们动作敏捷利落,几乎无声无息,一看就是身怀不俗的武功。
公子羽却一脸平静,就算此刻这巷道再多几十个人,他也丝毫不会觉得意外。
因为那四人尽管隐藏得很好,但公子羽已经早有察觉。
沐潇湘在那四人现身之后就不再说话。他脸色相当平静。然后他就从身上取出一根旱烟管,动作优雅的装上烟丝,然后又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烟。
那根旱烟管通体透明,形状弯曲,竟是用中原并不多见的琉璃材质所制成。
公子羽似乎对那四个人并不关心。他只看着沐潇湘。
沐潇湘点燃了烟,然后深吸了一口,看上去他很享受。
他轻轻“呼”的一声吐出一口白烟,然后空气中就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烟草香味。
烟管和烟丝都是不常见的好东西。沐潇湘面前烟雾缭绕,他神色轻松平静,此刻的他根本就不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顶尖杀手,而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公子哥。
公子羽却微微皱了皱眉。
而那忽然出现的四人显然也是红楼之人,可他们却并不是冲着公子羽来的。
那四个人没有人说话,他们只做事。
两人手中拿着油布口袋,他们将崔闯和红楼六煞的残缺尸体以及那些已经没有作用的银丝装进口袋。另外两个人不知从何时何地居然提来了四桶清水,他们将清水倒在地上,满地的鲜血就随着水流被冲走,然后流进了阴沟中。
四人分工明确动作麻利,不过须臾之间,原本血腥的巷道就恢复了正常,地上居然连半点血迹都没有留下。
这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然后那四人就又退入了黑暗中不见。
公子羽见此,心里就不由有些感慨:红楼杀手不光杀人厉害,连善后都做得如此迅速麻利,果然是训练有素。
而沐潇湘神色淡然,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了。
这条巷道尽头处是另一条小街,对着巷道出口的街边有一颗槐树,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四周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马儿不时的扑着鼻息。
而就在那红楼四人现身之时,槐树下那辆马车上,正有一个男人挑开了车窗的帘子,一双冷眼透过车帘,望向巷道中。
那双眼目光冷利如鹰如隼,他虽端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但浑身却隐隐有气机流转,那气势如同一张被拉开如满月的弓,随时都准备发射出锐利无比的箭一样。
身如弓,势如箭,而势头却直指向那条巷道。
但就在这时,马车对面的街角,也正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很普通,驾车的是一个寻常打扮的马夫。
蹄声嘀嗒作响,缓缓来到巷道口停住。
这辆马车一停下来,与斜对面槐树下的那辆马车相距不过数丈。
那马夫坐在车上,转头望了一眼巷道内。
远远可以看到,昏暗的巷道里有几人好像正在打扫一样。
马夫脸色微沉,然后他就又转过头,看向槐树下的那辆马车。
槐树下马车里的人,此刻也正在远远看着那个马夫。
黑夜里,昏灯下,两人隔空相望,一眼之间,顿时仿佛空气随之一凝。
那马夫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缰绳,眼睛望着槐树下,两手平放在大腿上。
他就这么随意的坐在马车上,普通的样貌,普通的打扮,几乎没有任何值得别人瞩目的特征。
像他这样一个寻常的马夫,随便在街上一转,就可以找到一大堆。
可是那槐树下马车中的人,却忽然收回了眼神,并放下了帘子。
马车外是一片寂静的暗夜,马车里是一个同样寂静的空间。
车里的人收敛了澎湃外泄的气机,低垂着双眼。而那敛而未发的强烈气机,正向他身体聚集,让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支锐箭。
弓弦虽收,但锋刃仍存。
他眼睛虽然看不到车外的情形,但他却能清楚的感知到,外面正矗立着一座山。
山,沉若泰山的山,不动如山的山。
那自然不是真的有一座山,而是如山的气势。
那气势来源于一个人的身上,就是那个马夫。
车上的马夫抬了抬眼,望着没有丝毫动静的槐树下。
在两辆马车之间方圆数丈的空间里,出现了绝对寂静的景象。
外人无法感知到,此刻马夫身上涌现出的无形气势,就如同一座巨峰,正遥遥压迫着一颗槐树。
那颗槐树上的叶子无风自落。
树叶飘落在树下的马车旁时,又瞬间变成齑粉。
巷道内。
沐潇湘见那四人已经退下,他就吐出一口烟雾,然后用鼻子嗅了嗅,然后说道:“实不相瞒,虽然我是杀手,可我却很讨厌血腥味。所以我每次杀人,都会尽量让目标不要轻易流血。”
公子羽挑眉道:“要想杀人不见血的话,有很多种方法。而你就选择了最有用的一种,就是用毒。”
沐潇湘笑了笑,说道:“看来公子羽也是一个杀人的行家。”
公子羽摇头道:“你说错了,你不喜欢血腥味,其实我也不喜欢杀人。”
沐潇湘又吐出一口烟,说道:“在喝茶的时候说杀人,也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然后他真的就拿起茶壶倒了两碗茶,然后对公子羽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碗里的茶是很普通的茶,却在冒着热气。
沐潇湘伸手示意道:“公子羽,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