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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上林行(5)

公为什么会……为什么会服从?”白有思看着张行,继续表达着自己的不解。

    “他为什么不会服从?”张行终于放下茶水,认真反问道。“苏公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查阅过文书记录。”白有思认真解释。“你记得江东的事情吗?小田变大田,赋税严重,还说先皇在时法度严苛到了极致……你当时在河心洲上说,没人敢跟先皇讲?”

    “记得。”张行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所以,苏公当年讲过?”

    “没错!”白有思长呼了一口气。“我回来以后问过家父,他立即跟我说了苏公的旧事,说苏公当年不止一次上谏先皇,说户口滋生,田地却不足,应该努力减税……这分明是知道实情,稍微给先皇留面子的说法罢了,实际上就是在劝先皇不要那么做。而且他还不止一次劝谏先皇不要过于严刑峻法,数次阻止先皇杀人。有一次,甚至在宫中当众抱住了拎着剑准备亲手去杀人的先皇,硬生生救下了许多人。这种人,为什么,为什么会……?”

    “这就对了啊。”张行听得时候不免微微一怔,但听到最后,反而失笑。“因为换皇帝了啊?先皇虽然严苛,但只是对老百姓严苛,对大臣和苏公这种世代宰执的人还是很好的,所以苏公敢说敢拦……而当今圣人……要再赌一赌吗?我赌令尊和司马正他爷爷也赞同修大金柱。”

    白有思愣在当场,没有答应,但也没有任何反驳之论。

    片刻后,最后两个答案揭晓——英国公白横秋和睿国公司马长缨,全都选择了服从。

    换言之,整个南衙,全都选择了圣人,选择背叛了曹皇叔。

    这个结果,恐怕连圣人自己都没想到,他要是能想到,就不至于用这种法子了,既然用这种就说明他自己也只觉得有一两个人会站在自己这边,但整个南衙几乎全军覆没。

    白有思抱着长剑,左右走动,呼吸沉重,明显再度失态。

    而似乎早有预料的张行也有些发愣,他开始想,这算是小事还是大事,以往的时候,南衙还是有权威的,对上有,对下也有,可如今这张虎皮被圣人亲手撕开,会有什么后果?

    人心都会长草吧?

    白有思还在乱走,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她周围的真气开始有些紊乱,白塔内的许多装饰都被带动,纸张、文书也被卷起。

    “其实,他们始终都是臣子。”

    张行稍作思索,还是决定规劝一二。“而从青帝爷开始,政治制度虽然变幻不停,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君权越来越强大的……就连修行者的最顶端,也是四位‘帝’,这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我明白,但我不能理解的是……”白有思停住脚步,却语无伦次。“为什么会这么……这么……”

    “这么极端?”张行想了一下,为对方做了填空。

    “对。”白有思点点头,周围的装饰也终于停止了无风乱动。“太极端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张行认真来讲。“这既是政治传统,也是某种趋向……皇帝的影响太大了,出个好皇帝,全天下都能受益,可一旦出一个……你懂得……全天下也多要为之遭殃。”

    “这不对。”

    “当然不对。”

    “没法子吗?”

    “设计制度嘛,制造舆论嘛,尽量约束一下……但你也不要觉得宰执们权大又会如何,之前数百年,门阀们权势大到可以换皇帝又如何?门户私计之下,他们对老百姓的盘剥,对天下的危害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就……”

    “要相信天道……历史还是在前进的,我读史书和小说,黑帝爷和赤帝娘娘的时候,老百姓过的青帝爷时的部落纷争强太多了;等到白帝爷的时候,又比黑帝爷的时候强太多了;就连只差白帝爷不多的《郦月传》里,吃的喝的都能好很多……”

    “那要怎么设计制度?”

    “制度多的是,谁也不知道哪个合适,哪个不合适,但一般来说,好的制度需要好的生产力,而生产力却不是一蹴而就的。”

    “什么鬼?”

    “就是说……举个例子,好的制度需要传递讯息快一些,那么路修的越好越宽,河挖的越平越深,自然就更好……可是按照眼下来说让老百姓来挖河修路,只会酿成人祸,所以就得想法子让老修路挖河不费太多力气。”

    “原来如此。”白有思若有所思。

    “好了。”张行站起身来。“都是我跟李四郎瞎想的,纸上谈兵都不如。只说眼前君臣之事……咱们这位陛下登基十余年,哪位宰执对他不比我们对他清楚?既然清楚,自然要为家族存亡和个人安危考虑。说白了,就是被这位陛下驯化了。所以,没必要计较过多,也不是我们这种层次的人可以计较的……随他便吧,他们才是皇帝和宰执。咱们去喝酒?”

    “中丞……”白有思摇头不止,似乎还是有些不甘。

    “中丞是个例外。”张行无奈继续开解。“他是皇族,先帝在的时候修为没到,对他极为恩宠,所以等到当朝圣人在位后,就觉得自己有那个责任和义务……殊不知,但凡他有个儿子,或者修为差一点,早被圣人第一个铲除了。而便是先帝时,若是他早早修成大宗师,怕是也要被先帝祭起伏龙印,给先行处置了。”

    “那我呢?”白有思忽然来问。“我也不服啊?”

    “你……”张行初时不解,但旋即来笑。“白常检只怕在陛下那里还没上过秤吧?”

    白有思沉默一时,但还是有些不甘心模样:“张行,谁都知道,修大金柱这种事情,最少也是劳民伤财。”

    “往好了想。”张行收起笑意,最后来劝。“换个圣人,这些相公说不得还是忠臣良相……但是大局如此,谁又能如何呢?”

    “谁是大局?”白有思似乎钻了牛角尖,但意外的问了一个好问题。

    “问的好。”张行肃然反问。“谁是人?你要继续问下吗?还是跟我一起去李四郎家中喝酒?张十娘应该请你了吧?”

    白有思沉默不语,便随张行一起下楼,准备去找她至亲姐妹一般的张十娘喝酒。

    走到院中廊下不说,路过杨柳青纱帐的时候,白有思忽然又止步,就在杨柳林中反问:“说到底,中丞之所以能自立,还是因为他是个大宗师,对也不对?”

    “对,但不是你想得那般,都说了,连四御都是‘帝’,修行到了高处,从自然规律上都会倾向于……”张行无奈解释。

    “是我多想了。”白有思点点头,便再度起行。“今日事后,中丞怕是要举步维艰。”

    可是,刚刚走了几步,又一次停下。

    “又如何?”张行有些无奈了。

    “还是有些很有意思的地方。”白有思再度若有所思。“你刚才说挖河,你还记得汉水吗?它几乎只是白帝爷一人之力,便弄出来这个一个天下通衢,使关西、巴蜀、荆襄几乎一体……实际上,其余三位至尊也是这般,都是修为到了极致,以一己之力使天下向前三分,所以证道得位。”

    这次,终于轮到张行沉默一时了。

    等了许久,张副巡检方才在这紫微宫西苑的杨柳林中缓缓开口:“你要做至尊吗?不是不行,但前提是天下大乱……这是你告诉我的。”

    白有思长身抱剑而立,看着身前的男子不语,周围杨柳绿枝飞舞如丝,俨然心中已乱。

    过了许久,杨柳枝方才停下,而白有思也才勉力一笑:“且去喝酒,日后再说。”

    ps:我有错……但是写到中午的时候真的困得不得了,想着回床上睡一小时,结果春日困乏,一去二三里,一睡小半天。

    可这么一想的话,作息是不是倒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