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闻言后不胜悲愤,驻马掩面而泣,之后这一幕无数次在他梦中重演, 令他良心愧疚不安,也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耻辱。
面对慷慨陈词,不可对西夏示弱的章越,韩琦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自己……这一刻他仿佛看了泾州时老少齐哭那一幕, 他胸口堵塞几乎不能呼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章越身上时。
章越讲了好一通话,而韩琦突然言道:“章度之……本相……”
突然韩琦捂住胸口……
章越突见韩琦脸色苍白至极,连忙道:“相公……”
韩琦摆了摆手,继续道:“度之,你在三司么,我与你算一笔帐,当初宝元前,陕西岁入钱粮一千九百七十八万,岁出一千五百五十一万,自西夏开边衅以后,岁入三千三百九十万贯出三千三百六十三万贯,你算算这边事一起,要用出多少钱粮?”
“倘若契丹再趁火打劫,又是如何?”
宋朝对西夏战事不利,辽国趁火打劫,将岁币从原先三十万增至五十万!
当时面对辽国勒索敲诈代表宋朝进行谈判的是正是如今枢密使富弼。
韩琦解释了一番后,看着章越道:“吾为相便是这般,度之你若鄙夷老夫忍让退缩。你自己坐到老夫这位子上教老夫如何处置?老夫退位让贤给你如何?”
说完韩琦起身离椅,对章越作了个请的手势,一副你来当这宰相的意思。
章越此刻内心戏是,自己搓着手半推半拒地道一句:“韩相公,这怎么好意思呢?罢了,我为就我为之吧!”
不过想归想,章越退了一步满脸羞愧地道:“下官不敢!”
韩琦稍稍露出正色道:“西夏议和后,老夫为执政,时令族叔郇公为宰相,他与旁人道,观我与富公似小儿跳踯戏剧,不可诃止,俟其抵触墙壁,自退耳。我与富公方锐于跳踯时,势难遏也。”
这话章越当然从旁人口中听过,不过听历事者自己说出来,还颇为不一样。
章得象与吕夷简走得近,与范仲淹,韩琦,富弼自是不对付。
韩琦道:“度之这般年纪,日后必有官至宰相之日,到时还望记住老夫这番话。”
见韩琦对自己以卿相期许,章越也是乘势给对方一个台阶下道:“相公顾虑周全,是下官孟浪了。”
韩琦点了点头,正要送客,章越趁势道:“不过下官仍以为与西夏一战必须打!此话并非是一时意气。因为此战无论胜负,青盐之利可为我朝所有,且西夏国与我朝榷场通行将使本朝之盐钞。”
韩琦闻言略一思索明白章越的意思道:“老夫明白了。”
章越的意思,若胜了,朝廷可以强制西夏与宋朝榷场交易时,全部使用宋朝的盐钞。
若是败了,那么朝廷也可以顺势答允西夏人让青盐入榷场的请求,只是以宋朝的盐钞进行结算。
而最终的目的,都是那西夏以及周围生熟番邦作为宋朝盐钞的行钞地,以此稀释盐钞每年通货膨胀的负面影响。
谁敢不用咱们交引监发售的盐钞进行边境贸易结算及外汇储备,咱们就打谁。
何为霸道,这就是。
简而言之,这是一场与西夏人的货币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