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丁的神念扫过小楼二层,那里分为两个房间,一间是玉玄道长的卧房,另一间看起来是个禅房,想必是老道平日里打坐参禅的地方,每个房间的陈设都极为简单,显示出主人日常生活的节俭,也符合一位常年清修道法的道人清心寡欲的生活状态。
此时玉玄道长正平躺在卧房的床榻之上,双目紧闭,额头上布满了一层豆大的汗珠,面色潮红中隐隐透出金赤之色,嘴唇泛白,呼吸显得绵软无力,胸口处几乎看不出任何起伏,整个人确实像是病入膏肓一般。
不过令余一丁大吃一惊的原因绝非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躺在床上的玉玄道长,而是此刻他的床榻边正端坐着一人,正将一根根银针往老道周身的穴位上刺去,此时老道的面部已经被刺入数根银针,全都是那一带的大穴,而那人正继续在老道的胸部和胳膊上行针,看起来像是正在给老道进行治疗。
此人行针时背对着余一丁的方向,余一丁也没能在第一时间用神念看清那人的面容,而玉玄道长的贴身道童明月此时还走在一层通往二层的楼梯上,可以肯定那人不会是明月,那么这是个什么人呢?
余一丁几人离开道观四层跟随灵松道人前往三层时并未发现有人前去住持的居所,而且他们巡视三层时只有灵松道人陪着老魏和余一丁进屋查看,柳翠和钟离雪则是一直呆在三层平台等待他们三人,如果这段时间内有人前往四层,二女没理由看不见,而且一定会将这个情况告诉余一丁,可是她们两个却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只能说明此人并不是这段时间进入到玉玄道长的居所之内。
难道他一直待在住持居所的二楼,只等这个时候再给玉玄道长治疗?怪只怪余一丁不是真正的大夫,他只知道针灸不仅可以治病,同样也可以害人,这时候余一丁实在看不出楼上那人到底是不是在给玉玄道长治疗,此人真的会是一位郎中吗?但是先前他们与老道见面时,老道亲口对他们说已经请过郎中并开出了几幅汤药,这时候怎么又有郎中来替老道治疗?莫非真的像钟离雪所说的那样,老道并非得病而是受伤,此刻那人正在为老道疗伤?不过既然这人能够治疗老道的伤病,为什么还要让灵松道人去请外面的郎中呢?……
一时间余一丁的脑海中涌出好几个问题,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玉玄道长治个病为什么还要弄得如此神秘。
忽然间他又想起刚才住持的贴身道童对月灵子说过的话,玉玄道长在治疗时严禁有人打扰,可是就算有郎中在给老道用针灸治疗,那也不像是外科手术那样决不能有外人在场打扰吧?
何况老魏闯过月灵子几人的阻拦来到小楼前大声喊话,就算明月在二楼陪着那位疑是郎中的人正在给老道治疗,他也没有理由听不出老魏的声音,可是他下楼询问的却是“门外何人”,难道说明月并没有听见老魏的呼喊,却听见了月灵子轻轻的敲门声?
种种不合理的因素集中到一起,使得余一丁不得不怀疑起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就这么一阵工夫,明月已经来到玉玄道长的卧房门前,他推门而入时那位神秘人也停下了手中的银针,转头望向明月。
这时余一丁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却令他再次大吃一惊!
刚才那人一直端坐于床前,余一丁看不出此人的身高,也看不出年纪或者性别,可是当那人抬头看向明月之时,余一丁的神念感知到的明显就是一张十四五岁的少女脸庞!
此女看起来也就比明月大上两三岁而已,但是肯定比柳翠或者钟离雪都要小,这一点余一丁绝对可以肯定,而且她的容貌哪怕算不上羞花闭月沉鱼落雁,最起码也是个极为标致的美貌少女。
虽说道观不像寺庙那样,除了上香设拜的女香客或者女施主以外,后堂极少会有女性出现,何况很多道士还能结婚生子,但是结婚后的道士是不会呆在道观内的,所以道观内除了坤道以外极少会有其他俗家女子,因此像这种天黑之后还会有普通女性出现在住持的卧房,而且玉玄道长又是一名未婚年长的清修道士,眼前的景象实在令余一丁惊诧不已。
何况这位女子看起来年龄尚幼,怎么就能有能力救治玉玄道长?大夫郎中这种职业最需要的就是实际操作经验,哪怕这名女子在娘胎里就开始接受医理药石的知识,若想要独立行医,在这个年纪恐怕也太勉为其难了吧。
余一丁已经完全处于震惊之中!
明月和那名女子开口交谈,余一丁的神念可以感知他们的一举一动,可是并不能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他又不会读唇语,当然就不会知道两人的谈话内容。
两人没说两句,那名女子便迅速将刺在玉玄道长身上的银针一一收回,使出的手法相当老练,余一丁的神念甚至没有看清楚她具体是如何操作的,片刻间女子便将银针尽数拔出握在手中,随后飞快地收回在腰间的一个袋子里。
玉玄道长没有任何反应,仍像刚才那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余一丁却看不出来拔针以后与拔针之前的老道有什么不同。
随后女子便起身快步推门而出,离开卧房来到隔壁的禅房。
余一丁看出来女子并没有隐藏身形的意图,离开卧房前去禅房可能也就是为了避免与玉玄道长见面而已,她只是在禅房的一张蒲团之上盘腿而坐,就像是在运功过后进行调息打坐一般。
此时卧房内只剩明月和玉玄道长二人,见女子没有什么异样,余一丁也不再关注她,赶紧又将自己的神念再次锁定在卧房内的两人身上。
只见明月从靠墙的一张桌子上端起一只土碗,碗中看起来是一些汤药,然后放到刚才女子所坐的凳子上,再用一只手伸到玉玄道长的脖子后面,将他轻轻扶起,老道的头无力地向后仰倒,明月用另一只手在老道的腮帮子处飞速点了几指,只见玉玄道长的嘴便微微张开了一点。
这个余一丁知道,在凤栖镇时那位老大夫就告诉过他,昏迷的病人会有口噤,必须借用一些特别的方法解除,病人的嘴巴方能张开,否则怎样都灌不进汤药,只不过明月的手法看起来比老大夫高明了许多,压根不用银针刺穴,只是随便在老道的腮帮子上点了几下便解开了口噤,然后快速地端起那碗汤药给老道服下。
片刻之后余一丁就看见玉玄道长的喉头一动,紧接着便悠悠地醒转过来,不过等他睁开眼看清扶着自己的是贴身道童明月之时,余一丁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只见玉玄道长的眼角梦然一缩,似乎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然后慌忙挣扎着用双手按住床面,仿佛是想要自己直起身体,离开明月的搀扶。
而明月则是轻轻一笑,俯下头在老道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老道闻言浑身一震,又像是失去了满身的力气一般,颓然地坐倒在明月的怀中。
明月却再不多言,拿过床边的一只枕头垫在老道的背后,让他靠坐在床头,然后才起身取来老道的衣物,又帮着他慢慢穿戴整齐……
直到玉玄道长穿好道袍,明月还帮他将头发仔细梳理好并挽出一个道士发髻,再蹲在床边帮着老道穿鞋子,余一丁这才收回自己的神念。
……
当余一丁收回神念时浑身微微一抖,对此柳翠和钟离雪都早就已经见惯不怪,钟离雪连忙侧身伏在余一丁的肩头,小嘴靠近他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余大哥,有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