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此时不过刚刚入夜,并不是睡觉时辰,这人声音年轻,却好像已经睡下了。
铁慈从门缝里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穿着燕南王府小厮的衣裳,一脸瞌睡地走来。
他从侧面倒座房走过来,拉开了门,愕然瞪着铁慈,“你谁?”
铁慈对他行礼,“妾身是海右滋阳人氏,前来昆州寻夫。得人指点,说是你们府里大少爷是妾身夫君,还请小哥帮忙,通报一下大少爷,就说他的八娘子来寻他了。”
里头小厮傻了一阵,直接开了门,道:“进来吧。”
铁慈一脸惊喜地进了门,小厮站在门侧,并不往前,向正房一指,道:“大少爷就在那里,您自己去吧,大少爷不喜欢我们打扰。”
铁慈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小厮正在看着她,脸上神情古怪,看见铁慈一脸不安地回头,他咧嘴笑了笑,幽幽凄凄地道:“大少奶奶去吧,大少爷正想着您呢。”
铁慈一脸天真的感激,“多谢小哥,不知道小哥怎么称呼?”
“我啊,叫阿七。”
铁慈点头,又小心翼翼走了两步,忽然低头惊呼:“这地上怎么有块金子!”
阿七一惊,急忙快步冲过来,“你别动我先看看……哎哟!”
他脚下忽然一空。
地面裂开,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坑,砰一声,阿七跌入坑中。
从落地时间看,坑还挺深。
铁慈手一挥,园门关上,同时适时发出一声尖叫,盖住了阿七的叫声。
咔地一声响,地面平推出铁栅栏,将坑挡住。
果然是个早有准备的陷阱。
园子外,听见这一声尖叫,两个护卫打扮的人从草丛中站起,对看一眼,撇嘴一笑,转身走开。
铁慈蹲在坑边,惊讶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多了个坑?阿七阿七,你还好吗?”
里头没声音,隐约有噗噗之声,铁慈看见一股烟气,从洞壁喷了出来。
哦,还有后续机关。
也好,省得这家伙鬼叫。
铁慈蹲在坑边,心想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村姑寻夫,进了这鬼气森森的园子,落入这坑中,受伤、惊吓、关黑牢,两天下来,不死也疯。
也许王府不会让她死,就疯了最好,最后还能把她当做游卫瑆的夫人善待,继续博得美名。
又狠又毒。
现在,就让阿七享受一下吧。
这位能留在晚晴园,应该也是游卫瑆身边的小厮,游卫瑆被圈禁,生死未知。他吃得白胖,天一黑就酣然高卧,还配合王府坑害游卫瑆的“夫人”,这种恶奴,天不惩治,那叫时候未到。
现在她不是来了么?
铁慈推开正房的门,点亮火折子。
这正房一地灰尘,空无一物,连张板床都没有,地上散落着一些萝卜白菜之类的碎屑,天气热,散发出一股腐败的臭味。
墙壁上似乎有条黑线在动,铁慈的灯光照了过去。
那是一群蚂蚁,在顺着墙上残留的蜜迹游动,拼成了两个字。
“十八。”
跃动的火光里,铁慈毫无表情,宛如一尊石像。
眼眸里却冷锋闪烁,盯着那两个字。
墙面斑驳,沾着一些菜叶碎屑,看来游卫瑆本想用萝卜白菜引蚂蚁,没能成功。
也不知道一个被圈禁的人,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才最终得到了蜂蜜。
也因为如此,墙面很脏,那个小小的十八蚂蚁字,掩在污浊之中,未曾被人注意。
在十八两个字下面,还有两个稍小的字,“姐姐”。
铁慈蹲下身,手指在肮脏的墙面拂过,“十八”两个字消失。
但她会记在心里。
会记得,“十八”两个字比“姐姐”还大。
会记得那面破墙前无数深深浅浅的十八两个字的印子,萝卜写的,白菜写的,汤汁写的,写满了半面墙。
会记得那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因为纯粹而从不关注世间,却记住了曾短暂相遇的那个人,在陋室内,在寂寥中,在孤冷里,一笔一划,专心写着她的名字。
未必是等待救赎,只是想念如此深刻,以至于白日黑夜不断呼唤,召唤来蚂蚁来写她的名字。
“对不起,我来迟了。”
“不过我想,还来得及。”
铁慈目光落在墙上,墙上除了深深浅浅的字迹印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画。
她曾和阿瑆说过,如果实在不想说,可以画下来。
阿瑆不爱和人交流,但是学习能力很强,铁慈简单教了他绘画,他很快就画得不错了。
现在墙上画着一个屋子,屋子里面空荡荡的,有个人趴在墙上作画,画了一道山水,长长的水脉越过墙面,在水流的尽头横扫出三道轨迹,连接着一道隐隐的门户。
铁慈退后几步,看看屋内,确定这画的正是这间屋子。
作画的是游卫瑆。
墙上的画一层覆盖一层,用的又是菜汁,已经不大清晰,铁慈手指顺着水流的轨迹慢慢延伸,在水流的尽头稍稍用力,连扫三次。
她手指一顿,碰到了一点缝隙。
手指正要用力。
忽然她回身,凝视着身后黑暗。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