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谁也没心思上班,一个个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有我傻乎乎的每天清点库存,还去场长办公室问新料什么时候到……等到撤编的时候,我只拿到几百块遣散费,而那些早就知道消息,提前运作的人,都有了好去处。”
虎平涛微微点头:“是啊!毕竟是国营牧场,有编制。”
岩相摆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我也看开了。反正我在家里有地,只要有力气,不偷懒,老天爷就饿不死勤快的人。在牧场的时候我跟技术员关系不错,他介绍农科站的朋友给我认识。回来以后我改种菠萝和香蕉,很是赚了些钱。”
虎平涛想起张青卫之前说过“勐梭寨子主产大米”,笑着问:“我记得这一带的水田都是种稻子,没见香蕉和菠萝啊?”
“那是后来的事儿了。”岩相杵着拐杖走路,胳膊上的肌肉一块块膨胀凸起,充满了力量感。他边走边解释:“早年的时候,香蕉菠萝是真好卖。根本用不着等到完全成熟,还青着,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谈价钱,运输什么的都还免费。收成最好的时候,种一年的菠萝,抵得上两年多的粮食。”
虎平涛心领神会:“您的意思是,后来很多人跟风,都种水果?”
“是啊!”岩相苦笑道:“以前没人懂什么叫做市场规律,只知道种香蕉菠萝能赚钱,就大家伙儿一起上。勐梭这个地方很偏僻,但位置好,又是个坝子,种什么都能活……可你想想,整个版纳有多少个寨子?还有专门辟出来的水果种植区,菠萝香蕉好种又好活,一年下来收的多了,价钱也就贱了。”
“后来改种稻米是上面领导的主意。遮放米,还是改良过的种子。州上有人收,只要按照他们的技术要求耕种就行。”
虎平涛问:“这一年下来,收益怎么样?”
岩相想了想:“只能说是还行。反正富不起来,穷也穷不到哪儿去。当然,除了吃饱肚子,一年到头,还能存个万把块钱。”
虎平涛不由得笑道:“老村长,您这要求高了。按照国家标准,不光是脱贫,而且已经奔小康了。”
岩相也笑了:“人嘛,总得有点儿想法。有了五百想要一千,有了一千想要一万,有了一万还想要更多……很正常。”
……
岩罕是被查访的第二十九户村民。
他四十多岁了,家务常年是上了年纪的母亲,以及妻子在操持。有一子一女,女儿很小,还不到三岁。
与之前的查访对象一样,岩罕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昨天吃过晚饭就去了寨子东头的岩温龙家里打牌,夜里两点多才散。”
傣族男人不事家务,几乎所有活计都是女人操持。“打牌”这种事情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卫生局,也就是不涉及赌博的正常牌局。大多数时候玩的是“双抠”,讲究些的就玩桥牌。
另一种是赌局,以“扎金花”为主。受外来影视,尤其是港片的影响,开始玩“梭哈”,后来也玩德州扑克。
岩温龙是村子里较为富裕的人,经常约着朋友在家里打牌。在之前的查访过程中,就有人提起岩温龙昨天晚上约人打牌。岩罕说了几个当时在场的人,与之前的资料都能对上。
张青卫一边做着笔录,一边认真地问:“从岩温龙家里出来的时候,都有哪些人和你在一起?”
岩罕说了三个名字,都是之前查访过的对象,证明他没有撒谎。
张青卫又问了几个程序化的问题,从岩罕那里得到回答后,他转向坐在旁边的虎平涛,目光和表情都有些疲惫。
仍然一无所获。
就在他们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一个矮小的身影顺着楼梯跑了上来。
那是一个身穿黄色僧袍的小和尚。
岩罕笑着介绍:“这是我儿子,岩帕。”
虽然国家有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政策,可对于少数民族,尤其是傣族来说,他们更习惯把男孩子送到当地佛寺当和尚。
这是傣族的信仰和传统。通常男孩长到八岁,就进寺庙当小沙弥,在那里学习本民族的知识。等到完成学业,可以选择继续在寺庙修行,或者还俗。所以在版纳地区经常可以看到小和尚与小女孩游戏玩耍,这一切都很正常,毕竟尚未成年,而且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僧人。
“帕”这个字不是本名,而是成为小沙弥后师傅所起,具有宗教意义的僧名。
等到成年后,还俗,还会再改过来。
岩帕毕竟是个孩子,虽然身穿袈裟,也改不了嘴馋的性子。他顺着对屋内众人行礼,然后走到柜前,拿起一块摆在盘子里的麦芽糖,舔了一下,本想塞进嘴里,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于是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光秃秃的头顶,把糖块放回原位。
村长岩相被他这一系列动作逗得乐不可支,连忙说:“吃吧吃吧!这是在你自己家里,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吃了还不够,我再给你买。”
岩帕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糖,跑到父亲身边坐下,憨憨地笑着,也不说话。
岩罕侧身看着儿子,疑惑地问:“你怎么会今天回来?师傅知道吗?”
按照习俗,傣族男孩一旦成为小沙弥,吃住都在寺庙。如果没有得到师傅允许,就不能回家。
毕竟,这是一种修行。
岩帕点点头:“是师傅叫我回来的。寺里都在传村里死了人,公安在挨家挨户的查。师傅让我们回来配合调查,等问完了话,晚上再回去。”
和尚也在与时俱进。其实这种做法很聪明,一个寺庙里好几十人,等到顺着问完,天都黑了。还不如干脆给小沙弥们放半天假,各回各家,也省得麻烦。
岩罕笑道:“也好。你母亲做了甜糯米饭,本来想着明天给你送过去,晚上你走的时候顺便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