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看一眼张叔,微微叹息一声,问:“妈,家里还有煤油吗?”
“啊?你真打算去啊?”李母一愣:“别去,别去,你还敢管这家白眼狼啊?”
李可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张婶,不管?他怎么能不管啊,人是他治的,方子是他开的,药是他抓的。
也是因为吃了他的药,病人的病情才变化成现在这样,全程都是他操作的,他是唯一的责任人,他不管谁管?
而且临床经验约等于零的他,心里还是很慌的,谁知道病情会不会恶化,天亮后会不会更差?他现在想的就是赶紧找医生,赶紧拿药,赶紧救人!
张叔被李母这一顿连呛之后,不敢插嘴了,他陷入了思考。
李可道:“妈,我没法不去,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李母刚想反驳,这管他屁事。
可话到嘴边上了,李母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儿子现在的身份,他儿子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全村的骄傲了,现在是人人喊打的坏分子。
他已经掺和进来了,万一人真的出事了,再诬到他身上怎么办?他不是没有被诬过啊,难道还要再进去一次吗?
这事能查清楚吗?
万一查不清楚呢?
上次的事情不就没查清楚嘛!
李母脸色渐渐白了起来,她想到那个可怕的后果,她就忍不住颤抖,她真的无法再承受一次了,她哪敢赌这个万一啊,她委屈道:“还有没有天理了,帮人还帮错了!”
听了这话,正在皱眉思考的张叔脸上也浮现了不自然的神色。
“唉。”李父深深叹息一声,面容愁苦:“路上小心些吧。以后啊,可千万别管闲事了。”
看着已经睡着的老婆,张叔脸上不自然的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李可点点头:“好,爸,回家拿煤油吧。”
张叔突然说:“其实我家……我家也有煤油……”
说到后面,张叔有点底气不足。
李母怒骂道:“用谁,也不用你们这白眼狼家的!”
李家人都出了门,张叔脸色一阵阵晦暗,咬了咬牙,也跟了出去。
到了家里。
李可去房间翻出他带回来的那盏饱经沧桑马灯,灌好了煤油,带上半盒洋火。
“要不让俊陪你去吧。”李母还是很不放心。
李可走到了大门外,说:“没事的,俊明天又要挑水,又要赶工分,让他早些睡。”
张叔也站在了门外,见李可要走,他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李可说:“婶子还要人看着,离不开人,刚刚我看过情况了,我能跟大夫说清楚的。”
“爸,妈,我走了,你们早些睡。”说完,李可冲父母点点头,转身便提着马灯钻入了茫茫夜色中。
“哎……可……”李母紧张地叫了一声,却见儿子已经钻入了黑夜,她又狠狠地剜了张叔一眼。
张叔低着头,摸自己的鼻子和下巴,不敢抬头。
农村的夜,很黑。黑夜的沉重感是后世城里人难以体会到的,因为真正的黑,是一种沉重的压力,是一种可以同时施压于心灵和肉体上的特殊力量。
李可早就习惯了这黑暗带来的沉重,因为从三年前入狱开始,他的人生就已经没有光了。
望着马灯无法照到尽头的黑夜,李可耳旁似又响起了这盏马灯原主人的话语。
“我的医术乃承袭家学,出师之时,父亲赠我一盏马灯,一把雨伞。告诫我,病人但有所求,须当无论风雨,不顾日夜。从医几十载,我自问不曾有愧于这雨伞与马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