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爵的,谁高兴跑这来玩命?
“既是如此,遭逢大灾之时若都先去救有爵者或是役卒,结果又当如何?汝翁因为无爵而未能得救,最后不治而亡,又当如何?”
“可这是规矩。”
卓草沉默了,因为这里是秦国。包括翎这样的人在内,竟然都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任何问题,甚至还觉得是理所当然。
“秦国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也难怪你会这么想……”
“吾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明白。”
翎挠着脑袋,无奈离去。
“老韩,你觉得如何?”
“我不觉得有何不妥。”
韩信无奈苦笑,这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光是秦国,当初的齐国楚国不也如此?真要遭逢大灾,那肯定都是优先救勋贵朝臣。派遣大军过去不是为了赈灾,而是为了镇灾!
“我想想该怎么说。”卓草挠了挠头,“他们太过愚笨,有些话和他们说也没法理解。老韩你是聪明人,我和你说这些,你肯定是能明白的。”
“我真没听明白……”
韩信面露苦色,卓草这是给他打谜语呢?
扯半天,他愣是没听懂。
“秦国没爵位的人更多,可对?”
“自是如此。”
“你不是去过会稽郡吗?那几日看到起义的反贼者,是不是很多?他们中,有多少是有爵位的,有多少是无爵的?这些无爵的,他们又是因何而投奔项氏?”
在卓草示意下,韩信在旁坐了下来。
“吾见到的并不多,也认识那么两三位。除开六国勋贵外,大部分皆是当地黔首自发投奔的。项梁在当地名望颇盛,多次出资相助黔首渡过难关。有黔首家里遭逢大难,便是项梁出钱出力。”
韩信在会稽呆过段时间,接触过很多反贼势力。闲暇之余也会暗中打探他们的事,以此希望能知晓更多的消息。
有黔首就因为家里遭逢大灾,眼睁睁的看着亲人被房子压垮。他去求人帮忙,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到最后是项梁的人救了他,所以他就当起了反贼。还有的本就是楚人,家里男丁被秦人所杀,当反贼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荀子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秦国的这锅水,也快开了。”
“卓君何意?”
“秦国以军功爵位为先,这在先前自是没问题。底层黔首也能依靠军功,拥有爵位晋升为勋贵。”
“那也未必,就曾有勋贵顶替军功的。”
“你能不能别抬杠?”
“……”
卓草自是知晓这类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后世有人连大学都能冒认,秦国冒认军功也属实正常。
可问题的关键在这吗?
以后干脆换个名叫韩杠吧!
“当初军功爵位是黔首的晋升之道,因为除开秦国外还有诸多敌对邦国。自秦灭六国后,想要军功是越来越难。爵位代代传承,每次都会削去部分爵位,不出三代就又成了黔首。他们本来也有可能拥有爵位,可现在……难如登天!如果你是这些人,你是否会嫉妒会嫉恨?凭什么有爵位的命值钱,他们就命如草芥?”
韩信沉默了。
其实,他也是感同身受。
在没遇到卓草前,他是空有一身抱负,却无用武之地。翁媪病逝,他连安葬的钱都没有。到处游手好闲,被别人看不起。想要搏个出路,却是连机会都没有。
“嘿嘿,你兴许没见过,我却看到过。”卓草顿了顿,“当初我们亭上有人为了躲避服徭役,硬生生掰断了自己的手。因为军功爵位,秦国能得无数黔首支持。也正是因为军功爵位,会有无数人反对秦国。”
“有道理。”
韩信连连点头。
这些话的确是有些大逆不道,但以卓草的身份而言说说也无妨。就是当着皇帝的面前说这些,估摸着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只要言之有物,始皇帝没准还会夸赞赏赐咧。
自商君行军功爵位制后,便得到无数人的支持。秦国每每起兵都能动辄几十万,就是因为一大票黔首嗷嗷叫着要上战场。只要拿到爵位,他们的日子就有了奔头。就算再危险,哪怕还得自己掏钱做干粮,也有人愿意去尝试。
现在这条路越来越难走,就注定要去改变!
“信大概懂了。”韩信无奈道:“卓君是说,先前秦国推行这些手段,是因为秦国有军功爵位制,黔首也有奔头。哪怕一时吃苦,也不代表今后不能有个出路。”
“可现在军功越来越难得,其余手段却不增反减,如此黔首自是越发不满。就如温水,越烧越开,到最后……”
“聪明。”
卓草颔首点头。
还好,韩信倒也是个聪明人。
“卓君倒是眼光独到,因为这桩事而能想到这么多。”
“秦国要想昌盛,就必须得到黔首的拥护。打个比方,一方有难八方来援。若有地方发生灾情,秦国大军即刻赶赴赈灾。他们不带兵器甲胄,带的都是救人的药材粮食。你说,这样支军队会败吗?”
“如此仁义之师,真能存在?”
“自然是能的。”
“若真有,的确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韩信认真颔首,颇为赞成。他是天生的将军,自然明白这样支军队的战力有多可怕。并且,还有极其恐怖的凝聚力!
……
日暮西山。
四周点燃着篝火,很多人皆是聚拢在一块。捧着稀粥,只能听到呼噜呼噜的喝粥声。没人笑的出来,只有无尽的悲凉。他们家家户户都遭了灾,若是秦国不给粮食,他们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更为重要的是,亲人的惨死!
翎隔着老远,无奈长叹。
“死了多少人?”
“少说六十余人。”
“啊……”
悲愤的惨叫声在后面响起。
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是分外凄厉。
“那匈奴还没死?”
“按都尉的意思,一刀一刀割去他的肉。每一刀都会避开其要害,是吾军中手艺最好的人。不说多,折磨他两三个时辰不是问题。”
“如此甚好!”卓草饶有兴趣的望着翎,“汝不觉得吾很残忍吗?”
“这算什么?”翎满不在乎的摇头,“都尉是初来乍到,所以见得少了些。这里死伤算是好的,我先前见过更惨的。大概是三年前,匈奴大规模偷袭边陲各个乡村。吾当时还只是伍长,跟随百将前去探明情况。结果,吾碰到个妇人。”
“妇人?”
“对,她家中甚至还有三具匈奴尸体。”
“她杀的?”
卓草顿时大吃一惊。
好家伙,这是天生神力吗?
匈奴派遣出来的掠夺部队,往往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区区个妇人,竟然能杀了三个匈奴精锐。如此本事,谁敢相信?
“若非亲眼所见,其实吾也不信……”翎长叹口气,“那妇人当时已是神智错乱,见人就砍,吾麾下伍卒就有人被其所伤。当时吾闻到股肉香味,连忙窜至后院。就看到那煮沸的蒸锅里头,有着几个月大的的女婴。若非吾发现及时,只怕……”
“这群畜生!”
卓草双手猛地紧紧握住。
那妇人显然是害怕自己女儿被匈奴所害,穷极末路下将女儿藏匿在锅中。在面对如洪水猛兽的匈奴,会将人直接逼上绝路!
“这还算是好的。那女婴虽被毁容,却还是活了下来。我还见过对母女遭匈奴侮辱,而后又被泼上柴火,活活烧死!恰好,那对母女就是我军中的妻女。当看到已成木炭的尸体后,就这么疯了……”
“看来,我还是太善良了。”卓草摇了摇头,冷漠的抬起手来,“侯生,你给我想办法让这匈奴先活着。再把他的肉一块块都割下来,我倒要看看这群灭绝人性的畜生知不知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