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大汉。
而那个大汉令人生畏之处也不是他的形容,而是杀气。
他一言未发,只是怒目相视,却让林妙有万刃加身之感。
林妙行走江湖多年,所遇之人,有如凶神恶煞者,有阴毒狡诈者,有笑里藏刀者,也有不怒自威者。
但从未有人有如此这般的杀气。
这杀气如利刃,可一剑封喉,如利箭,能穿心而过,更像大斧,可一举将人劈开。
但它其实是一种决绝之气,令人不寒而栗。令林妙心里不得不担心,若是真不医那女子,会有雷霆之怒,灭顶之灾。
“小师父之言,分明是在说我乃是忘恩负义之辈。”林妙暗自稳了稳心神,“不过,论恩义,难道就可不问善恶了吗?”
“何为善恶?”亥言道,“倘若庄主所问的是:医治江湖人是要不分善恶吗?小僧会说,是!”
“啊!”林妙不禁叫了一声,“若是你如此以为,你我怕是无再争辩的必要。”
“林庄主莫急。”亥言道,“小僧且先问你:是救人容易,还是杀人容易?”
“于我自然是救人容易,于各位嘛可能是杀人更容易些。”林妙扫了一眼众人,却唯独不敢看武松。
“非也,非也。”亥言摇了摇头,“杀人与救人之易难,并非在杀人与救人本身,而在是为何要杀人与救人。”
“愿闻其详。”林妙道。
“若是滥杀无辜,自然是杀人容易,不问青红皂白,手起刀落即可。但若是要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杀人却不易,所杀之人非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方可杀。此才是真正的江湖善恶之别。”亥言道,“至于救人”
亥言故意停了下来。
“那救人又当如何?”林妙问道。
“救人却恰好相反。”亥言接着道,“见死不救自然容易,袖手旁观,置身事外即可。但济世为怀却不易,好人、善人自然该救,但坏人、恶人难道就不该救吗?”
“坏人、恶人也该救吗?”林妙一脸不解。
“不该吗?”
“那为何该救?”
“你若不救,只是这个世上少了一个恶人而已。但你若救了,这世上却可能会多一个善人。”亥言回道。
“那若是救了,他依然为恶呢?”林妙追问道。
“所以,这正是救人之难。”
林妙愣愣地看着亥言,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一个似未成年的小和尚之口。
“林庄主,我佛有曰: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善恶其实只在一念之间。”亥言接着道,“你又如何能凭所谓的善恶去定人生死呢?”
“难道善恶之道不是该先要分清善恶吗?”林妙又问道。
“所谓善恶之道,不只是分善恶,更在于扬善惩恶。而扬善惩恶,亦不只是灭恶之人,更在于灭恶之念。”亥言语气越来越平和,也越来越像一位白眉老僧在谈经论道,“所谓治病救人,于术是治体疾,救人命,而于道则是治心疾,救人心。”
言罢,亥言又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捧起茶盏,细细地品了一口。
房中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亥言品茶的声音。
良久之后,林妙站起身来,朝亥言拱手道:“罢了,这一辩,我输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长长舒了口气。刚刚还金刚怒目的武松也如释重负,不由地看了身边的柳如烟一眼。
“不过,这三回合战罢,你我皆是一胜一平一负,最终乃是平手。这又当如何呢?”林妙又开口道。
房中的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林庄主,方才所辩,胜负且不论。有一事你总该认吧?”亥言连忙又站起身来。因为,他已经发现,韩岳蓉马上就要拔剑了。
“何事?”林妙倒还算镇定。
“你乃江湖之人,认否?”
“当然认。”
“好。”亥言笑了,“既然如此,庄主可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哪两个字?”
“这个自然知道:信义二字。”林妙道。
“信字何解?”
“重信守诺。”
“好。”亥言连连点头,“那庄主可还记得你我开辩之前的胜负之约?”
“哈哈哈。”林妙不由地大笑起来,“小师父不仅能言善辩,这记性也是好得很啊。恕本庄主年老糊涂了,差点忘了此约。”
“罢了,罢了。”林妙心里明白,是该找个台阶下了,“能与小师父有今日之辩,真乃三生有幸。本庄主就破例,为这位娘子医治便是。”
说着,林妙走到柳如烟身边,伸手搭住了柳如烟的腕脉。
只见林妙手搭脉门,双目微闭。少顷,一丝疑惑却浮现在了他脸上。
“奇了,为何会如此?”林妙睁开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