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他放下千里镜时,面露微笑,那张清秀的脸多了几分风浪侵蚀的沧桑,眼角露出了鱼尾纹:“不过还有潜力可挖,今后我们的日常训练要提高档次了。”
洪旭笑道:“龙头,普天之下,能像我们这样舍得投入银子训练炮手的,再也找不到了,我问过葡萄牙人,他们每月花在士兵训练上的银子每人也不过四五两,我们比他们高出一倍。”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要练精兵,就跟做生意一样,没有投入哪有产出?”聂尘以为不然,说道:“兵贵精不贵多,在海上一条训练有素的炮舰能抵过上百条没有改装过的福船,就是这个道理。”
“龙头说的是,只不过太花钱了。”洪旭苦笑,潜台词是再大的家当也经不住这样花费啊。
“有舍才有得,不要舍不得。”聂尘又举起镜子来观察,束发的白色头巾在夜晚的风中狂舞,如飞扬的旗帜。
小小的目镜里,又一条加莱船被击中,纷飞的船板雪花般迸裂、炸开,聂尘甚至可以看到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船身中直插,从船头穿到船尾,然后坠入海中,身后留下被它撕裂的木头碎片。
聂尘的眉头却微微皱起:“红毛鬼很精明啊,让亚齐人来打头阵,自己躲在后面。”
洪旭也注意到了,也举起镜子来看,然后呼吸急促的问:“龙头,我带船上去支援?光靠前阵的十来条船可能顶不住。”
“不忙,先试试看,要是周洪谟连亚齐人都顶不住,我也不会让他来了。”聂尘云淡风轻的答道,连手里的镜子都没有放下来:“周洪谟在孙元化的登莱水师以敢打硬仗著称,号称虎将,他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今后也没必要留在商行里做事。”
“但他毕竟是官军出身……”洪旭嘟囔了一句,没有说下去。
言辞里瞧不起的意味,昭然若揭。
聂尘没有替周洪谟辩解,因为前些天周洪谟确实算败了,这面子,要他自己挣回来。
要是挣不回来,就罢了。
周洪谟站在广船上,耳朵觉得有些发热。
这倒不是因为感应到有人在背后说他,纯粹是热血沸腾使然。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像今天这样打仗的,还是头一回。
细致周密的设计、胆大妄为的实施、运筹帷幄的预判,直到此刻雷霆万钧的突击,每一步都让周洪谟感受到从未有所的信心,每一步都让他觉得,如果留在大明官军里,绝不会看到如此酣畅淋漓的一幕,绝不会有这样杀戮果断的信任。
四十二磅炮的余焰未灭,炮手们在拼命用冷水打湿的布裹上炮身,高温让布冒出呲呲的白烟,巨炮一时半刻冷却不下来。
这炮的质量很好,没有一门炸膛。
亚齐人已经死了不少人,沉了好几条船,但余下的船依然铺天盖地一样冲过来,周洪谟能看到加莱船上弯刀的反光。
接舷战不可避免。
周洪谟往后看了一眼,夷州炮舰整齐的三个纵队,没有动。
他明白聂尘的意图,在红毛鬼那些动不动就有几十门重炮的巨舰现身之前,夷州船队不会轻易打乱队形,这是事先约定好的。
花白的胡子上翘,周洪谟慢慢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站到了船头上。
“升红旗,准备近战!”他的儿子周建辉在后面手持飞斧,高声大喊,顺手给自己的爹披甲。
“升红旗,准备近战!”
“升红旗,准备近战!”
十来条广船上,无数个声音在一个接一个的传递,除了炮手和舵手以外,所有能战斗的人都抄起鸟铳、飞斧、长枪短刀,站到舷墙边去,很多人爬上帆的横桅,抓紧吊索,这是要在两船接近时,像猴子一样荡到敌船上去的准备动作。
两舷架在船舷上的佛郎机小炮、大筒、小筒、百虎狂奔等火器,全都填上了弹药,严阵以待,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乾坤无穷大,我心可安之。”聂尘轻轻的念叨着,转动千里镜,把目镜聚焦到前方,小小的镜子里,两边的船渐渐靠近,最后融合在了一处。
杀声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