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工头站在高处,目光在劳工们身上游走,更远处的工地边缘,手拿火枪的汉人士兵和端着长矛的黑人附庸虎视眈眈。
现在肯定是不能溜走的,汉都亚明白,工作的时候,汉人监工盯得很紧,拿人家工钱吃人家饭,让你工作不偷懒是应该的,所以白天肯定不能走,想走也走不掉。
只能等晚上了。
前头的工友开始骂娘,责怪汉都亚突然卸力害他闪了腰,汉都亚赶紧赔不是,把扁担重新扛到肩上,心神不宁的继续干活。
这一天,熬得比任何一天都要长久。
好容易等到了日落西山,工地终于歇了下来,劳工们露出笑容,拖着疲惫的身躯,纷纷收拾工具打算回去休息。
汉都亚心急火燎的抢先收拾利落,打算立刻就溜出淡马锡,趁着夜色赶往几十里外的柔佛海峡,把看到的惊人消息送出去。
“停下,回去!”
冷不丁的,他愕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些监工的士兵把长矛的矛尖对准了自己,高声呵斥。
突然起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讶然了,几个汉人监工带着通事及时的跳上几块大石头,用同样的说词向所有的劳工宣布了一个规定。
“从今晚起,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工地,就住在那边搭好的棚子里,我们准备了米粥给大家当晚饭,人人管够!”
“大家不要害怕,这只是暂时的措施,为的不过是防止有人拿了工钱却偷偷溜走了,没其他意思。”
“工期很紧,大家住在工地上,也能省去很多路上耽搁的功夫,上面体恤各位,因此还特此每天早上预备了稀粥早饭,一天三顿,大家觉得好不好?”
柔佛劳工们初初听到不准离开时,有过短暂的骚动,不过等到监工把话说完,就立刻迸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一天三顿?管够?这就行了。
不但有钱拿,还管饭,上哪儿找这种好事去?换成柔佛国的那些贵人根本不会鸟劳工的死活。
劳工们求之不得,哪里会说半个不字,于是在欢呼声中,没人反对。
只有汉都亚心急如焚,他知道,如此一来,他的情报根本没法送出去了,还无可奈何。
远处的山头上,朱本相一边吩咐手下人给劳工们准备粥饭,一边心痛的算计着这一次要多花多少米。
“哥哥,别肉痛了。”把他表情看在眼里的朱本生劝解道:“米都是聂龙头从柔佛国买来的,又不是你出钱。”
“话不能这么说。”朱本相大义凛然:“我们和龙头是一体的,休戚与共,怎么能说不管我的事呢?”
“那就更不该肉痛了,防止龙头出兵的消息泄露比天还重要,些许米粮,算得了什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朱本相咧着嘴,叹口气道:“罢了,就让那些柔佛人占一回便宜吧。”
朱本生呵呵一笑,望向夜幕垂帘的海上,低语道:“你说聂龙头这次出海,胜算几何?”
“当然是旗开得胜、万无一失了!”朱本相斩钉截铁的说道:“以有心算无心,聂龙头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怎能不胜?”
“可是红毛鬼可不是善茬,听说这次是举国而来,船大炮坚,不容易对付啊。”朱本生担忧的说道:“我们现在跟龙头绑在一起了,可千万别出问题。”
“那就把龙头交代的事情做好。”朱本相催促道:“带你的人,好好把住门口,别让那些柔佛劳工溜了。”
“这个自然,我可不会松懈。”朱本生撸了撸白胡须,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我们去拜拜妈祖?”
“这个可以。”朱本相答应了,两个老头马上屁颠屁颠的沿着山路下行,去往建在港口边上的妈祖庙上香去了。
淡马锡的傍晚,静悄悄,没有了往日桅杆林立的热闹,换上了沉默的宁静,水鸟掠过海面,在波涛上追逐浮鱼,留守港内的中华远洋商行团丁们,在刚刚架好火炮的炮台上忙碌,一尊尊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空寂的大海。
风微起,密云如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