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京年今天很高兴,比寻常的日子要高兴得多。
因为今天是义州互市本月开市的第一天,按照当初后金贝勒阿敏与朝鲜王定下的契约,互市每月开市十五天,在这十五天当中,允许朝鲜人和后金百姓进入夷州堡互市交易,其他的日子则不能开市。
虽然这条规矩对后金来说,基本可以无视,后金人员可以随时旁若无人的进入互市,但朝鲜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被自己的官府束缚,严格遵守规定,不可逾越。
朝鲜人不来交易,光后金商人蹲里面有什么用?
所以义州堡只有这十五天交易繁荣,佟京年也只有这十五天有油水可赚。
油水是十足的,作为本地管理者,佟京年要从每笔交易中抽取税金,当然了,这些税金后金是没有条文规定的,皇太极只想通过互市获取后金缺乏的粮食布匹,税金也只能从朝鲜商人处榨取,收上去的银子全都会进入佟京年的腰包,还有一些特殊的实物好处。
比如今晚,佟京年就从一个常年奔走于朝鲜与后金之间的大商人那里得到了一个娇滴滴的朝鲜女子,那女子白白嫩嫩,瓜子脸柳梢眉,掐一下就能滴出水来,比后金白山黑水间的大脸壮硕女子好看许多,瞧一眼就让佟京年心头痒痒的如无数蚂蚁骚动。
互市到傍晚就会歇市,除了少部分远道而来的客商选择在木栅栏里的茅草棚子休息以外,大部分人都会赶在天黑前去二十里地开外的市镇睡觉,毕竟再好的草棚子在辽东的夜里,也会冻得人直想钻牛屁股。
晚上,义州堡里的活人除了两百汉兵,就只有百来个客商,缕缕炊烟飘荡,空气里洋溢着高粱米的香气。
佟京年没心思吃晚饭,天一黑,就狞笑着回了房,带进去一根小皮鞭,还特意吩咐手下人:“没事不得进来打扰,谁耽搁了老爷的兴致,老爷就要剥了他的皮!”
义州堡能有多大?巴掌大的城,佟京年住的小院根本不隔音,墙的那一边就是其他人的住处,夜里万籁俱寂,女子凄凉的高亢惨呼谁都听得到。
没人敢去张扬,呼啸的夜风里所有客商都默默的仿佛听不见,汉兵们倒是听得面红耳热,在墙根下暗暗鼓噪,却又无处发泄,于是叫嚷着聚赌耍子去了。
街上空无一人,冷月如雪,白日里货物堆积的摊位上静悄悄空荡荡的,偶有拴在木桩上的牲口打个响鼻,热气在空中凝结成霜,表达对寒冷气候的抗议。
更夫老丁提着梆子,缩了脖子,一个人走在街面上,两侧黑洞洞的草棚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冷得睡不着的客人在辗转反复,远处灯火亮处,土堡废墟中残存的瓦房里汉兵正在扔骰子,瓷碗撞击骨骰子,叮叮咚咚。
老丁是个辽人,天启六年从抚顺逃过来的军户,一家人在路上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了,五十多岁也没多少活头,不再去想什么国仇家恨,在佟京年手下做个更夫挣一碗麦饭了此残生。
“哐哐~,二更天,小心火烛~~!”
老丁嘴里唱歌一样喊着,尾音拖得老长,木栅栏内外都能听到他的喊声。他半眯着眼走着道,义州堡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地上哪里有一块砖头都清楚,闭上眼都能走个来回。
耳畔窸窸窣窣的声音大了几分,老丁侧头,左右张望,在黑暗中什么也没瞧见。
正欲拔腿再走,一道冰冷的刀锋从侧面贴上了自己的脖子。
对军户来说,刀子的感觉再熟悉不过了,老丁浑身一个哆嗦,手里的铜锣差点掉到了地上。
“不用怕!”身后有人贴住了他的后背,低沉有力的话语就在耳边响起:“继续敲锣,我让你停,你才能停!”
“明白,明白。”老丁心头雪亮,提紧了铜锣,这是碰上响马了。
辽东响马,向来心狠手辣,劫道几乎不留活口,时不时的也会滋扰市集。
“爷,你们胆子太大了,这里是义州堡。”老丁镇定下来之后,反倒不那么慌了:“建州兵就在里面,你们要是想抢东西,赶紧在外头搜罗了就走,千万别惊动里面的人。”
他这么说,后面的人似乎顿住了,周围有人嗤嗤地小声冷笑。
老丁心中一颠,大着胆子转动脑袋扫了一眼,惊觉四周无声无息的,居然出现了无数人影。
“老更,你不用怕,我们不杀你。”后头的人悄声道,把他朝前面推:“你带路,我们就是来找建州兵晦气的。”
“你……”老丁觉得自己嘴唇突然很干,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少啰嗦!”另一个声音低吼道,重重的用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他的头:“快带路!”
“是、是。”老丁不敢再说话了,却暗道奇怪,义州堡周围布置有建州兵的岗哨,怎么放任这些响马摸进来,连一声示警都没有发出来,莫非太平日子过久了,全都懈怠睡死过去了?
揣着这样的心思,老丁一步一步的在黑暗中向建州兵住的土堡废墟中走去。
架在脖子上的长刀也令他影响深刻,那柄刀子刀刃狭长,刀锋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