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傍晚的雾气笼罩住广阔的山谷。
猎魔人们和老村长抵达了坟丘草原,目之所及,一处处突起的坟包星罗棋布,覆满青苔和杂草,而有的墓碑只是一块光滑的石头,有的干脆是发黄腐朽的木头。
而入口处两米高的染血木桩上只剩下一根根孤零零的、从中间断开的绳索,原本悬挂的几具尸体被暴力地撕扯下来,四分五裂地散落在草地上。不只是身首分家,胸口、腹部和大腿上的血肉都被什么东西给剔了个干净,露出森森白骨。
“诸位大师,今天是不是太晚了呢?”村长达沃死死抓紧手杖,脸色发白地看了眼天边快要消逝的太阳,又转向满地狼藉的尸首。
他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居然选择在黄昏时分进入坟丘,这黑暗血腥的景象浇灭了他探望女儿的一腔热血,他轻声建议,“要不回村子住一晚,明早再来?万一这里不只躲着掘墓饿鬼,还有吸血妖、幽灵啥的鬼怪横行…咱们现在岂不是‘送货上门’?”
“虽然夜色会强化食尸鬼的战斗力,但请放心…”艾斯卡尔随意捡起脚边一块写着“天杀的尼国间谍”的木牌,下巴指了指前方检查尸体的罗伊,“看到这个银灰眼睛的家伙了吗?有他在这儿,就算是巨龙来袭也照杀不误。”
达沃暗自不以为然,这位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在四位猎魔人大师中资历最浅,身材最为“瘦弱”,只会虚张声势吓唬吓唬村民,大概应付一头水鬼都费劲,更别提巨龙。但艾斯卡尔这么一通吹嘘,他心头惧意不由大为缓解……
“很遗憾诸位,这回是欣赏不了巨龙的英姿了,”罗伊丢掉一根被啃得光秃秃的胳膊,信步走入雾气和黑暗笼罩中的埋骨之地,“只有三头食尸鬼在到处破坏坟墓。走吧,一起送它们上路。”
他拨开一枚银罐的瓶塞,摇了摇,顿时,一股腥臭扑鼻的气味溢出瓶口,随着夜风送进墓地深处,引诱着薄雾中蠢蠢欲动的怪物。
艾斯卡尔、艾登、凯亚恩同时一下拔出肩后银剑,把胆战心惊的老村长拱卫在中央,冲他露出白牙,
“达沃老头,理发医师的房子往哪边走?”
“先往西走,艾琳的坟墓也在那边,哎哟,几位这是干啥咧!”
“坐稳了,老伙计!”
三名猎魔人直接把达沃架得双脚离地,让他哭笑不得地享受了一把人力马车。
达沃身边景象飞一般倒退墓园内部更加触目惊心,随处可见被暴力挖开的坟堆,那些挂着破布衣裳和几块碎肉的经年白骨被暴力刨了出来,缺胳膊少腿可怜兮兮地睡在草地上,表面齿痕清晰可见,就像被狗啃剩的骨头。
“说说那位高迪弗伊先生吧,多大年纪?长啥样?”左边抬着他大腿的红眼睛男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约摸四十来岁…”老人被转移了注意力,硬邦邦的肌肉软了下去,详细地描述起来,“一头灰发、身材瘦高、有一只贵族似的鹰钩鼻,爱穿一身缝着几十个药剂口袋的黑色皮夹克,一点也不像个乡下人,你们见过收税员吗?”
达沃深吸了口气,笑得眼角清晰浮现鱼尾纹,彷佛看到一位亲切的老友,
“他看起来就是那么的刻薄,但多接触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他本质上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我活了五十多年,从没见过如此无私又善良的人。你们知道吗,他替我的艾琳和贫穷的乡亲治病,只收取最基础的草药费。”
走在最前方的罗伊脚步一缓,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信奉某位仁慈的神明或者自然之道?”
艾登随手捡起一根火把,用伊格尼点燃,火光驱散了黑暗。
在他印象中只有离开神庙游历的祭司和德鲁伊才会完全不求回报地救治病人。
“不,不,他从没跟我聊过任何有关信仰的话题,他是个务实主义者。等等,现在往北走!”
“那他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身手敏捷、气质特殊?”
只有远超常人的速度才能不留痕迹地带走盖坦。
“我老胳膊老腿儿的又没和他切磋过跑步,哪里知道他有多快?”老人目光中射出一丝回忆之色,纳闷地说,“不过我每回带小艾琳拜访他,经常转个身就看不见他的人,当我费力找寻,他又总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蹦到我面前,就好像…在故意吓唬人。”
猎魔人们嘴角抽搐,心头怪怪的,理发医师这么恶趣味的吗?
“至于别的特点,首推他精湛的理发技艺和医术。”
被架起的老头子枯槁的手掌摸了摸鸡窝般的乱发,不无炫耀地说,
“这是去年他为我剪的发型…”
四名猎魔人仔细看了看村长阁下,喇叭花状的稀疏白发,配上小眼睛、尖嘴猴腮、以及饱经风霜的褶子脸,活似一只被拔了半边毛、在风中凌乱的白化大公鸡。
“厉害,简直量身定做,让你至少年轻了五岁!”艾斯卡尔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
达沃橘皮似的老脸上容光焕发,这下彻底把食尸鬼的威胁抛在脑后,
“高迪弗伊的医术更加了不起。我的艾琳十岁的时候突然高烧不退,结果到布鲁格城里检查出了癌症…城里最出名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断定她活不过一年,我求遍了所有神庙,可没有神明垂怜我可怜的女儿,她越来越虚弱、消瘦。”
达沃回忆起不堪往事,老态龙钟的身体弥漫出深深的伤感。
“直到八年前那一天,我带她来到坟丘,打算挑选一处安息之所,却遇到了前来采摘曼陀罗根的高迪弗伊先生。”
“这位理发医师慷慨无私地接手了艾琳的病情,每年夏天都要过来为她进行一系列的检查和治疗…我知道采药只是他的借口,为了不让我们羞愧和感激。”
“在他化腐朽为神奇的医术下,艾琳黯淡无光的人生迎来转机,病情居然奇迹般稳定了下来,熬了一年又一年,活到了今年、十八岁!”老人动情地哽咽着,泪珠在浮肿的眼袋间闪烁,“可惜,延缓终究不等于治愈,上个月,艾琳的癌症进展到终末期、无法挽回的地步,她疼得吃不下饭,说不了话,甚至没见到救命恩人最后一面…”
一行滚烫而浑浊的老泪顺着村长的脸颊滑落,淋湿了猎魔人的手。
“我的艾琳,去陪她的母亲了。”
四位听众表情复杂地止步,放下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