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天帮着农人护田地,晚上就和教习们偷偷带着学生们在家里学,在山里学,在半夜学,但是没过几年,公会又以维安之名,禁止民间私自识字习武,只有获得公会认可的势力不受这个限制。
这条命令下来后,全镇一半人反了,然后被另一半人镇压了,我这手脚筋就是那个时候被废的,到如今都提不上力,空有一身内力。”
席欢颜颔首,“暮州人粗鲁的名声我有耳闻,直到深入暮州,做过了解,才知火棘公会为了控制民众,烧光了州志和所有跟帝国相关的文献,剃干净了书院体系,关闭了大部分书铺,人不识礼、不知理,就会跟着本能走,依附拳头,屈从暴力。”
“可不是嘛,这二十年里出生的和再往前推十年出生的,五成人没识过字、学过武,那帮走狗听话得很,打得严,闯家里去,烧了书,折了笔、收了兵器,小孩要是表现出一点点识过字、习过武的迹象,连着大人都给打得半死不活。”
雨震川越说越气,“荣华的根是什么,是书院,就因为有书院在,几乎全民能文能武,那叫一个武徒如草芥,一星遍地走,镇子又叫什么,叫军镇,每个镇子上的人,放下农具,关了店门,是能拿刀上战场的,可这一代,全成了没有自保之力的庸人!”
“我是罪人,我们都是罪人,如果当初我们全力抵抗,不一定会沦陷,害苦了孩子们。”
他用粗糙的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我也知道我们的镇志被烧了,怕没人再记得镇子原来的模样,有偷偷默写记忆里的镇志,也有记录这二十多来发生的大小事,您要是想看,我带您去看。”
“那就麻烦你了。”
“请您移步吧,社学重立后,我将东西都移到档案间了,就在隔壁。”
席欢颜随他过去,看到屋内景象,有一丝触动,这些文字的载体,有竹简、石片、布帛、皮子,塞了满满一屋,翻开仅有的一摞纸书,质地十分粗糙,像是自制。
“之前被我藏在地下,很多都蛀了,等社学的事务安排妥当,我再把它们腾到纸上,委屈您了。”
席欢颜道,“是你和暮州子民受屈了,公爵治下,别的不说,至少能让每一个字,堂堂正正示人。”
“诶,好,您慢慢看。”雨震川合上门,踱到了空荡荡的练武场上,少有的轻松,刚在场边的石凳上坐下,就见一独眼女人风风火火进来了。
这独眼女人风一般路过他,没过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惊奇,“你病了?”
“没呐。”
独眼女人绕着他看了一圈,跟他挤一处,勾着他的肩膀,“谁欺负你了?”
“滚!”
“这就对了嘛。”独眼女人放下心,站起来拍了拍手,“说说吧,这么反常,知道我去街上寻事,竟然没吼我。”
女人便是社学的教习博摇。
博摇与雨震川是文武书院的同一届,不同的是,雨震川去了镇司,她去了城中的巡城卫,后来也是受不了帝国乱七八糟的命令,申请调到了这个镇子上的社学。
眼是当初禁严时,为了保护学生被人抠掉的。
她对待火棘公会和曾经的敌人,只有一个人,打就完了,但对帝国,充斥着切骨的不信任。
因为她曾那样以成为帝国军人为自豪,可帝国却弄丢了子民和土地,像是守不住骨头只会狂吠的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