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剩多少银两,哪还有闲余用来换酒,于是一路上只好苦苦压抑,此时一闻琼浆香气,顾不得礼数,从老道手中抢来那坛好酒,狂饮一口,胸胆都酣爽不少,由衷称赞道:“想不到你这牛鼻子真有门路,弄来这等好酒,甚妙甚妙。”老道正拎着杆拂尘,将拂尘伸到道袍后领中解痒,闻听吴霜夸赞,得意道:“也不瞧瞧道爷是何等身份,几十年的朔暑酒,要多少有多少,今儿算你占个便宜。”
闲聊之际吴霜才晓得这酒的来历,也难怪他上次前来采仙滩未曾一饱口福,这朔暑酒本就不是兴起于此,而是自中州传入,酿造工序极为繁琐,满打满算,需要百二十道工序,且绝不能出差错,一旦酿造人略微失职,酒浆便整瓮作废,最起码也是酒浆变味,全然无原定的醇厚滋味。最初酒方乃是中州一位酒将所得,但这酒将为人颇为吝啬,不愿将酒方递交出去,只在自己家中偷着酿造,十数年下来,在酒窖中埋藏了足足几百瓮朔暑,留待日后作为儿孙的救命钱,再者就是自己消受。至于如此庞大的原料与人力从何而来,不为人知。直到前些年,酒将老死,家道中落,儿孙游手好闲坐吃山空,才忍痛将这酒方转手给朝廷,把有数十年份的几百瓮变卖殆尽。朔暑的名头,一时间声势无二,更有权贵人士不惜以金百两易得一瓮十年份的朔暑。
“酒是好酒,就是这名讳,忒奇怪了些。”吴霜抱起酒坛又饮了一口,小半坛酒下肚,一时间有些微醺,便随口问道。
“多年不见,你这见识短浅不少。”老迈道士花白胡子微翘,把拂尘从背后抽出,赫然是个秃杆的浮尘,本应有马鬃或是狐毛的头部光洁无比,像是被削断似的,断面平整。“这酒中有数味药材,以古法去除苦味,去暑消火而不伤脾胃,又是在北方初创,因此取名朔暑。”老道用二指在面前的酒碗中蘸了蘸,于桌上写了两个字,随即感慨道,“一壶百金乃至千金,何其奢靡,殊不知天下每日亡饿殍,天下何处无贫寒。”
“是这个理。”吴霜往竹椅背一靠,醉眼微眯。
“先前你问我为何收他为徒,如今我也不卖关子,我吴霜行走江湖,最重本心与脾气,即使他修道途中犹如老牛耕地,与我何干?早早晚晚,武道中会出一位行得正坐得直的高手,中州那几个货资质虽好,再过十年,我徒弟也能挨个打个遍。”
“跟你年轻那会一样?就凭遇到眼窍都停滞不前?”老道打趣。
“要更猛才对。”
鹤发童颜的老道将酒碗撂下,望向采仙滩,滩头独坐一位白衣少年,盘腿闭目而眠,腰杆却冥顽如松,直苗挺拔。
兴许这番,真叫他瞎猫撞上死耗子。
也许也确实能改变一些格局。
竹桌上酒水还未曾干透。
那二字是硕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