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什么没有因为当时的事给他一个解释,就是完完全全的借口。
“很多人都在。海部桑、宫泽桑、桥本桑……”高木仁八说了很多人,仅仅没有说木岛元一、田·中·荣、春野遥和深谷梨子,“信彦大哥,其实很简单。他们最看重的,并不是第一劝业财团本身的利益,而是八幡研究会下面的公明党。这是我们手上最强的牌,而您是不可能放手的,但我却因为只是一个办事的部下,能够放手。”
崛川信彦沉吟不语。
高木仁八叹着气:“信彦大哥,我没有选择。当时大藏省的大检查,其实已经准备了两套方案。其中一套就是假如我拒绝合作,将会直接先以第一劝业银行为目标,以我签名了那份协议为要挟,让伊藤忠董事他们将我们两人清扫出第一劝业财团。随后,被那些愚蠢的老家伙们支配的第一劝业财团更好对付。而您失去了第一劝业的支撑,对八幡研究会的影响力也会下降。”
崛川信彦懂了,那是下策。
将计划推进到这一步再发难,自己更没有退路了,是更好的时机。
“你是说。”崛川信彦问着,“他们想要用最省力的方式,一举三得?最终既能对公明党施加最大影响力,又能吞下第一劝业财团,还逼迫我们让出尽可能多的份额?”
高木仁八点了点头:“没错,在最开始,三友财团的计划就一直没有考虑我们第一劝业财团的合作。就算后来我们开始参与了,他们之前全部的计划准备,本来就已经把我们作为目标了。在他们看来,不是我们让出尽可能多的份额,而是我们会占据他们本来想要的份额。”
崛川信彦皱起眉头:“但我毕竟是可以帮助他们极大地提高成功率,只要诚心合作下去,公明党在大方向上和他们站在一起也是必然的。”
“没错。但为了保证这样的结果,他们想要一个可靠的内应。”高木仁八坦然承认,“而且,他们需要我做的事,并不违背一开始的计划。只是希望我不断向他们确认您不是暗中另有计划,同时……配合着做一件事。”
“什么事?”崛川信彦目光敏锐起来。
高木仁八咬了咬牙,回答道:“帮助桥本桑,在这一年多以来,已经暗中和八幡研究会的其他重要人物、公明党的议员们,见过了很多次面。信彦大哥,现在他们已经取得了什么样的成果,我并不知道。”
崛川信彦骤然变色:“桥本桑?”
“没错。桥本桑辞职,根本的目的就是这个。”高木仁八点着头,“您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们计划在霓虹经济大动荡的过程里,让那些在野的人上位试试。最终肩负着回归重振大局任务的,是桥本桑。”
“……这么说,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到了逼迫我接受现实的时刻了?”
高木仁八伏倒在地:“信彦大哥!虽然您一直没有让我沾染那些黑暗世界的事务,但我知道,他们全力对付您的话,是一定能得手的。虽然那样之后,对公明党的拉拢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却迟早会起到效果的。财团间的战争就变成了3对3,但陶会长是一支额外力量,他的实力,他的实力……”
高木仁八抬起了头,双眼发红:“大哥!如果我们不走到现在这个局势,那么那个时候,陶会长就会利用他的影响力,在得到其他三家财团的支持下先全力攻击第一劝业财团!我们和他们签署了那样的秘密合作协议,会被伊藤忠幸兵卫他们视为背叛。东京地检特搜部借着调查陶会长的名义,其实最初的目标就是福本桑!”
“届时,作为叛徒的我们,因为与过去的事情无法斩断联系的您,是什么样的下场?”高木仁八忠诚无比的模样,“您和我,都将被伊藤忠幸兵卫他们作为妥协让步的筹码抛弃,面对不知道多久的牢狱!可是,如果选择现在这条路,我们却仍然会有未来,比过去要好一点的未来!但是,只能好一点点,省去他们的很多时间和精力!”
崛川信彦听明白了,默默地冲起一泡新茶。
高木仁八再次伏倒了:“大哥,我确实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您啊!您更强悍、更有才干,不会轻易接受他们的条件,一定会尝试拼搏一下。但您的拼搏,也一定需要先从内部与伊藤忠幸兵卫他们的战斗打响。您赢了,他们会有针对您的无穷工具。您输了,第一劝业财团也会先元气大伤。”
“信彦大哥,我不是不信任您的能力!这么多年,您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物!可是现在您也见识过是哪些人聚在一起进行这个计划了,您告诉仁八!”高木仁八演技爆发了,满眼都是不甘和无奈,“信彦大哥,您觉得您能赢吗?陶大郎像一个鬼一样,就因为接触遥的时候所说的月光庄事件,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把福本雄调查了出来,而且让春野泷三之死的线索指向了您!”
“在那天晚上之前,我都一直以为春野泷三的死只是渡边明做的!信彦大哥,我必须保护您啊!”高木仁八泪如雨下,似乎这么久一直肩负着这样的使命压力山大,“如果是我判断错误,不论您怎么责罚我,我都心甘情愿!但那个时候,我认清了现实!”
“大哥,我们没有可能仅仅依靠自己,在我们自己的有生之年,就成为伊藤忠幸兵卫他们那样的主宰者!”高木仁八目光失焦,“我屈服了,我觉得,能够比现在好上那么一点点,就足够了。所以他提出让洋子嫁给植野洋介,我相信了他们的诚意。”
崛川信彦冲好了茶,默默地端了起来递给他。
良久之后,他才问:“当时……他们给你看了泷三的调查结果?”
高木仁八默默喝着茶,没回答。
崛川信彦懂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他才说:“仁八,你是不一样的。那只是我的早年,而你……寄托的是我的未来。”
“……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信彦大哥。”
崛川信彦苦笑了一下:“看来,这也是让你动摇的一个原因,也是陶君为什么选择八幡神社与我见面的原因。”
高木仁八心想谁说不是呢?白天你还拿枪比划着我。
你的义弟,你都能为了前途干掉,我呢?
崛川信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那期间,一直没有什么关于福本雄的调查。那也是我最警惕的时间,所以陶君他们是怎么知道泷三之死的线索的呢?”
高木仁八挣扎了一下,回答道:“您很清楚,我不知道这些秘密的。信彦大哥,那天晚上,陶雅人和陶谦人都在,花期银行的杰米迪蒙也在,您还不明白吗?说不定,他们早就知道关于您的这些秘密。而他们巴不得我们的计划先成功,甚至帮着我们先将伊藤忠幸兵卫他们驱逐出将来的时代。”
崛川信彦明白了,抬头望着茶室的天花板。
茶室有天花板,如果没有的话,也只能看到一角天空。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有些人能始终高高在上。而从草根开始往上爬的,一生的极限,在不担任职务之后,也只能博得董事会大桌上不起眼的一个位置。
二代以下,如果再没有杰出的人才和嫡系,更是会慢慢消亡。
可惜,有些道理自己以前不明白,以为只要往上爬就够了,什么样的手段都没关系。
原来做过的事,始终会留下痕迹,只是没有到使用的时刻。
对那些人来说,自己恐怕一直像是个小丑吧?
崛川信彦自嘲地笑了笑,这下是彻底理解高木仁八了。
他不愧是自己一直悉心培养的接班人,判断没有问题。
所以明天是去谢罪吗?
可是到时候,他也有一句话想问陶大郎。
崛川信彦退后了一点,缓缓地伏倒下来:“仁八,辛苦你了。等我完成自己的使命,未来恐怕要拜托你了。”
高木仁八同样伏倒下来,对着他:“信彦大哥,您不责罚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将来……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话他说得诚心诚意,他确实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崛川信彦告诉了他:“我们未来,只不过有了一个新的主人而已。”
他直起身之后,表情很萧索,也很不解:“陶大郎,莫非真的是陶家的人?如果他不是,他不担心将来遭遇我们的命运吗?如果他是,其他的人,不担心他变得过于强大吗?”
这话高木仁八没法回答。
可他知道一点:“信彦大哥,陶君让我见过一份财报。”
崛川信彦疑惑地看着他:“什么财报?”
“不是他旗下任何一家会社的,全是海外的。”高木仁八的表情是难以置信的,“那是前年股市因为《周刊文春》事件发生动荡的10月份。那个月份,陶会长在海外进行金融投资的总资金,有200多亿米元。而其中有100多亿米元……已经布局好了霓虹股市的做空交易。”
崛川信彦呆了:“200多亿……米元?前年10月?”
“……他金融投资的获利速度,一直没有降低。”高木仁八喉咙干涩,“想想他去年在游艇上做出的预言……再想想现在,他可能拥有的资金……”
茶室中寂静无声。
高木仁八觉得足够了,今天自己已经超常发挥了。
半真半假,这就是所谓演技爆发吧。
相比崛川信彦的狠辣,他更怕陶知命。
那就不是个正常理解范围内的人。
当你以为对他的理解已经是极限的时候,他总还有新的牌亮出来。
看崛川信彦的表情,高木仁八知道他在想什么。
前年10月就有100多亿米元在做空霓虹股市的话,一年多的时间里霓虹股指已经从4万跌到1万的行情,他赚了多少?
他现在有多少钱?
他用这么多钱,加上他被塑造起来的“金融之神”的形象,可以摧枯拉朽地制造多大的破坏力?
为什么其他人都围着他转……原因现在清楚了。
那些人对陶大郎是又爱又怕。
怪不得岩崎龙之介现在那么乖。
但高木仁八很清楚,那家伙的这份家底,他说没有让别人知道,只是为了坚定自己做好这个卧底的心。
所以,其他人虽然都在猜他究竟有多强,但至少还少猜了一半。
也许只有他最信任的寥寥数人知道那个数字。
比如……被他从第一劝业银行这边要走,不,可能是“救”走,冷漠地亲手递给自己那份财报的深谷梨子……
所以就算只为了他最信任的深谷梨子……崛川信彦也死定了。
而春野遥,一个当时还只有几岁的小孩子,还有她那个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母亲……崛川信彦竟亲手将春野遥送到了陶知命面前。
那家伙偏偏对女人有非同一般的手段……没见上田正裕完全没办法吗?
所以高木仁八没得选,要么陪他一起死,要么演完这场戏。
活着不好吗?
高木仁八到底是对崛川信彦生出了一点点愧疚。
一点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