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些可以调动的力量,把他崛川信彦也作为算计的一个对象,是有这个动机、有这个实力、有这个可能的。
那么,以现在各方包括高木仁八传回来的消息,崛川信彦如果怀疑了、甚至看破了,会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击?
陶知命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笑着用笔在崛川信彦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然后打了个叉叉。
他没办法,他死逑了已经。
……
崛川信彦已经好几个晚上没能睡好了。
高木仁八再次看到他,只能胆战心惊又忍不住问:“会长大人,您的头发……”
“这个啊?”崛川信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鬓角和额头,“精心染的。”
“……这样吗?”高木仁八觉得自己应该演得真一点,“会长大人,就算他们要求您加快节奏、展示决心,这反正是我们原定的计划,不用过于担心吧?”
崛川信彦淡淡地翘着嘴角:“怎么?你觉得我不至于为了让那帮老家伙觉得现在的局势很头疼,所以急得白了头发?”
高木仁八点了点头:“当然了,您可是我一直敬佩的会长大人。再说每天都变得更白一点,说是染的这种话……我又不傻。”
“是啊……你不傻。”崛川信彦平静地说了一句。
高木仁八日常心跳加速,这特么真不是人干的活!
好在崛川信彦又补了一句“后面正需要你的清醒,好好努力”,让高木仁八松了一口气。
车子去的方向是整个财团很关键的一次会议。
最近这一两年来,三金会就总是改期,因为总是会有很多临时发生的大事。
今天并不是五月第三个星期的星期五,但会议的规格更高。实际上是整个财团的最高层会议,加上列席的各核心会社会长、社长。
人数众多,超过百人。
第一劝业银行总部大楼的顶楼,崛川信彦一直坐在大大的会议室里最上手的位置。
他既然是会长,那么就算是财团那些真正的大股东,也要在形式上尊重他。
因此,就算各大董事陆续到来了,他却一直架着双手搁在嘴前,心事重重地并没有起身。
“……崛川桑,伊藤忠桑和您说话呢。”
听到一个董事的提醒,崛川信彦只是抬头看了伊藤忠幸兵卫一眼,然后就淡然回答:“有什么话,等全体到齐了,在会上说吧!”
“你!”伊藤忠幸兵卫很不爽,但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他只能强忍着按下了怒气。
自己说话,他居然没听到,还需要别人提醒?
被提醒了,竟这样怠慢?
崛川信彦背对着会议室墙上偌大的第一劝业银行logo,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高木仁八坐在一侧看着这模样,心里不安起来。
虽然要加速,但按照现在事态的发展,也万万没有到可以摊牌逼宫的时候啊!崛川信彦这样的姿态,到底是要做什么?
高木仁八只是“亲信”,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而经历了福本雄的当面被抓之后,崛川信彦有没有起疑,高木仁八是心里真的没底。
在那之前的每一天,很难过;在那之后,每一天就更加难过了。
高木仁八是真的去染过一次头发,真的。
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够分量坐在椭圆长桌旁的,就只能背脊挺直地坐在靠墙的座位上列席。
对于会议室里的议论纷纷,每个人都觉得很自然。
股市已经一副没救了的样子,似乎不跌破1万点不会罢休。
不动产市场是真的开始跌了,过去几年涨得有多猛,现在跌得就有多猛,今年内怕不是要跌掉20%多?
除此之外,最近的鹤唳风声已经不是秘密。能坐到这间会议室里的,都是大佬,各有信息渠道。
山口组和稻川会的战争、大藏省和霓虹银行联合的秘密调查组……山雨欲来风满楼,后面何去何从,绝大多数人都处于经济猛涨骤然下跌后的茫然之中。
这样的气氛里,崛川信彦一直在思考。
就像这段时间以来的每个夜晚一样,他一遍遍地在脑海中推演着可能性。
越是推演,就越绝望。
他甚至不再确定,陶大郎那家伙当着自己的面来那么一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然而这次崛川信彦没办法赌,输了的话,就会彻底一无所有。
他甚至没有很好的办法去试探,因为只要一试探,那就只有两个后果:要么他没别的用意,就是如他所说,让他们看到诚意,并且现在也是合适的机会达成自己的目标;要么他确实像自己怀疑的那样,算计着自己,那么试探就是暴露。
不仅暴露了,还传达出了自己软弱和考虑不周的一面,彻底没有了谈判筹码。
至于赌……赌他真的是在算计自己,像他之前做过的那样抖露那天晚上聚会的事营造一个大新闻,后果会如何?
他崛川信彦不干净,这他心知肚明,所以他死定了;至于陶大郎那些人……无非只是为普通人平添了一桩阴谋论的谈资而已。
崛川信彦可太懂这些了。
可是……崛川信彦终于抬起了头,环视着会议室里的人。
自己活着的价值,还是要比被干掉的价值更大啊!第一劝业银行的资产,难道不香吗?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帮着那些家伙拿到?
就算自己已经为第一劝业银行埋下了很多坑,仍然不足以在缺了自己的情况下,让第一劝业银行分崩离析啊!
等自己成功之后,再出手?
崛川信彦看向了高木仁八。仁和信用的那193亿円,高木仁八拿回来了。这个过去一直只帮自己在光明一面处理业务的帮手,也沾上了黑暗。
就算他之前在陶大郎那帮人压倒性的力量下选择了做个卧底,他现在也有了新的把柄在自己手上。
当然了,这些许污点不算什么,他们一定是有办法的。
最大的问题,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将福本雄带走,我崛川信彦的能力,竟这样被低估吗?不可能的,所以他们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崛川信彦咳了咳:“既然诸位都已经全到了,那么……会议开始吧。”
他心里还在想:【如果高木仁八已经被策反了,那么宫崎那家伙,也一定能被转变立场,从福本雄口中问出本不该问出来的答案。】
“这一次,大藏省和霓虹银行的秘密调查组,是动真格的。”崛川信彦表情僵硬,因而显得十分严肃,“过去数年,诸位都很乐观!我也是通过秘密调查组的调查,才知道,我们第一劝业银行以及集团的金融会社们,总计已经产生了这么大规模的风险债权。”
【秘密调查组已经回到东京了,恐怕马上就要进行下一步了。各大财团的坏账情况,他们真的能在缺了自己的情况下完成原计划吗?还是说,像三友财团、三一财团这样的计划,有更多个?第一劝业银行才是真正的目标?】
“三万六千五百七十九亿多円!”崛川信彦铁青着脸,“仅仅是风险比较高的贷款,就有这么大的规模!根据现在股市和不动产市场的情况,有一万四千二百九十八亿多円,很可能直接成为坏账!”
【不对,就算第一劝业银行的坏账规模有这么大,也不足以彻底被击溃!因为芙蓉、三和的坏账规模,远比第一劝业银行要大得多!】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这样的数字实在太过于触目惊心。
每一个人,都是真心的错愕。
“不理解?”崛川信彦冷眼看着众人,“我已经在银行内部详细问询过了,检查了所有手续有问题的贷款。我是会长,达到规定标准,必须由我亲自确认的贷款,总额占到4536%。这里面的原因,大家心里都知道是为什么?”
崛川信彦特别看了看伊藤忠幸兵卫等人,含义不言而明:有些人的面子,我能不给吗?
“但是另外那些不需要经过我批准的,总规模竟然还超过了一半!”崛川信彦寒声说道,“秘密调查组已经返回东京了,虽然不清楚下一步的动作,但是!要做最坏的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崛川信彦虽然是愤怒地问出那样的话,但却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数尊猛兽盯着,是真正无法匹敌的那种猛兽。
因此,他问出这话的语气,寒意十足,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觉得的。
其他人看着他这些天明显变白了许多的头发,有一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崛川信彦看着伊藤忠幸兵卫,忽然笑了起来:“伊藤忠桑,您刚才问西武集团堤会长贷款的事,其实是想问另一个人的情况吧?”
【福本雄那家伙,究竟说了什么?木岛元一被那个藤原裕子保释了出来,他是进去交待小池隆也什么的吗?】
伊藤忠幸兵卫脸色有点阴郁:“毕竟之前新闻上有东京大崎新城的退房潮,东京都知事铃木桑还亲自去参加协调会了……”
崛川信彦收起了笑容:“这里也没有外人,我直说了吧。福本雄是被东京地检特搜部的人抓的,最高院,又要开始一次关于田·中桑的审理了。《暴力团对策法》已经因为关西的情况,确定将于月底提前公布,很多人会被抓紧去。”
【大藏省和霓虹银行的动作还没开始,但其他的已经开始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会议室中有数人脸色大变。
福本雄这样的霓虹黑幕,自然是藏起来为这些真正的大佬服务。
“内阁是疯了吗?”伊藤忠幸兵卫埋怨着,“也不把精力放在拯救股市和不动产市场上……”
崛川信彦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先试试这么办了。】
于是他说道:“过去数年,是在我担任会长的期间,让财团背负上了这么高的债务违约风险。坏账可能高达兆円,我难辞其咎!虽然不知道内阁下一步将采取什么策略面对已经清查出来的金融系统风险债务,但问题始终是需要被解决的!所以……我有心辞去会长之职,承担责任!”
高木仁八愕然地看着他,这下不用装。
崛川信彦站起来鞠着躬,面对轰然喧闹起来的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