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汤姆》剧组拍摄的最后一天。
小镇里人烟稀少,但是在这个稀罕的阳光午后,街道上和农田边还是有不少人在散步,偶尔还有年轻人跑过来找多兰要签名。
多兰的人设是高颜值天才青年导演,在魁北克的地位,基本上相当于三小只在国内的地位,属于圈内团宠,脑残粉颜值粉一大堆的那种。
拍了将近二十天的戏,万年至少看过不下十次这个场景:
“你好,哈维尔,我很喜欢你的电影,能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写,送给亲爱的戴安可以吗?”
呸!粉圈!
万年手里头夹着一根烟,点着,不抽,要是另一只手里拿上一根炮仗,活脱就是一个刚从老爸嘴里抢下一根烟,准备出门放炮的熊孩子。
他倚靠在农场的围栏边,望着远处略带灰色的地平线,默默建设人物情景。
这个抽烟的手势他练了几十天,乍一看颇有老炮的味道,就是不能抽,一抽就现原形。
“今天还有两段戏,一段是汤姆看到受伤的男孩,还有一段是回到城市之后,快点结束,大家还能去蒙特利尔吃顿饭,咱们抓紧时间。”
多兰叼着一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感谢大家,二十几天的戏,大家都很努力,趁着今天天气不错,气氛挺好,争取一次结束!”
其实,多兰对于精准度的把控不是很严格,只要表现出那个味道,基本就能过。
暂时还没发展成他偶像墨镜王那样的胶片杀手。
不多时,剧组出发,浩浩荡荡三辆全顺就奔隔壁村的加油站去了。
这场戏是讲,汤姆开着弗朗西斯的货车来到了加油站,正在踌躇和愧疚之时,突然看见了那个被弗朗西斯毁容的年轻人,于是下决心离开这里。
到了加油站,副导演去和群众沟通,多兰和万年蹲在车轱辘旁边,跟俩盲流似的说戏。
“等会我就站在窗户这边,往里看,用不用加点什么动作?”万年问道。
多兰挠挠头,“不用,你就看就行了。”
说罢摇摇头,又道,“其实咱们也不太急,你先按自己想的来一遍,要是不合适,咱们再商量。”
“那我觉得内敛一点比较好,别管汤姆在城市里头有多热情,在这里就是个闷头闷脑的小年轻。之前是心里头不明白,现在是心里头明白,但还是得压抑着情感。”
多兰点点头,“还是试试吧,太内敛了,不像我的风格。”
“你什么风格?”
“西方风格呗!”
了然,咔咔就是骚呗!
“准备!准备!”
“请各位小声一点,愿意入镜的就呆在原地,不要随便走动,谢谢!”
“开始!”
万年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内里是一件红色的连帽衫,头戴蓝色鸭舌帽,站在加油站的柜台前。
一身衣服虽然多彩,但是在浓雾和暗淡的天色中,反倒是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配上万年的消瘦身材,愈发的落寞孤独。
只见万年扶着柜台的桌子,身子不自然的晃了晃,左顾右盼,眉目间满是沉重和愧疚。
他对弗朗西斯始终有种古怪的感情,方才林中的哭喊更是让汤姆内心生出愧疚与后悔。
末了,他小小迈出一步,在地面上蹭来蹭去,活像一只想要前进,但又畏惧的流浪猫,就在原地踌躇着,挣扎着。
见加油站中始终没人,他焦急的左右看看,望见室内有一人,正拿着水管冲洗着汽车。
他一转头,“哎,你好?”
此时镜头对准了室内那人的背影,左转,露出半张年轻稚嫩的脸。
忽而右转,一道长长的疤痕延伸到耳边,将一张稚嫩的脸分成两半,随着年轻人的动作,疤痕像是一条粉红色的蜈蚣,蔓延前行,狰狞可怖。
“···”
万年转身,依旧低着头,用皮鞋蹭着地面。
一声声略带尖锐的剐蹭声在室内响起,橡胶与光滑的模板摩擦着,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嘶鸣。
他抬起头,侧脸对着镜头。
摄影机清晰,毫无保留的记录着脸上和眼中的挣扎和畏惧,汤姆发现了那个脸被撕裂的男孩,他此时终于意识到了,弗朗西斯不仅仅是个和男友有相同味道替代品,那是一只野兽,一只可以撕裂自己,随时可能爆发的野兽。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加油站工作人员问道。
“不用了,一号汽油。”万年转身,强笑道,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加油站里瞥,但又被竭力拉回,挣扎之情溢于言表。
在眼眸的急促眨动中,留恋、挣扎、后悔依次流转,最后化作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