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以前的老部下外,绝大部分都是新募来的。
虽说蔡人悍勇,各位节帅用了都说好。但刚募来的,互相之间连熟悉都谈不上,有人甚至连金鼓旗号都不会看,你能指望什么?
到城里领了粮草、箭矢之后,崔洪要求进城宿营,直接被拒绝了。
县令是裴迪的人,而裴迪又深得朱全忠赏识、信重,根本不惧崔洪这种拔了毛的凤凰。
崔洪气得发抖,军士们在城外破口大骂。刚下过雨,野地里湿漉漉的,你让我们住外边?当场就有人鼓噪起来,不过被崔洪压下了。
他默默地带着部队南行,抵达了汝水北岸布防。
“杨师厚来了,这帮毛锥子嚣张得很。”
“崔将军还是太好说话了,还不如杀进城里,宰了那狗官,大伙投淮人去。”
“你莫不是傻?淮水南边就是淮人了?多半已被夏贼占了。”
“可不兴说夏贼!投不了淮人,咱们就只能去投夏人,管好自己的嘴巴。”
“这几年,你们说说,汴人如何欺负咱们蔡人的?秦宗权死了,郭璠死了,崔将军又被罢职,当了个什么汝州防御使,他怕是连衙门在哪里都没寻到,简直气人。”
“当兵打仗,提头卖命,倒也没什么。但与夏人连番大战,汝州那边打的什么名堂?土团乡夫一波波征发,一走年余,家里地荒了不说,回家一看,婆娘肚子都大了。”
“哈哈!当年国忠妻裴氏梦中交感致孕,黄大郎你也是这般吧?梦到了吗?”
杨国忠出使于江浙。其妻思念至深,荏苒成疾。忽昼梦与国忠交因而有孕。洎至国忠使归,其妻具述梦中之事。国忠曰:“此盖夫妻相念,情感所至。”后生男名朏。
对杨国忠这事,同僚们只有一个评价:绿!“莫不耻笑”。
崔洪大声咳嗽了一下,军士们纷纷止声,看着他。
看着军士们的眼神,崔洪心中咯噔一下,感觉有些不妙。
蔡人性子粗野,好勇斗狠,若在军中整训数年,识了规矩的还好,相对来说比较听话,可他面前这些,大部分都是新募来的,可不一定听话。
娘的,这年头别说军士不老实,动辄杀将造反了,百姓也不老实啊!
在这一点上,河南、河北尤其突出。
很多人都说,从地里拉老实巴交的田舍汉当兵,听话好使,可问题是,他们真的老实吗?别的地方不敢说,崔洪也没去过,但就淮西一带而言,可真不老实啊!
“咳……今日赏赐酒肉。”崔洪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吩咐粮料官将仅有的一些酒肉拿出来分下去。
这本来是临战前激励士气用的,如今看来,得先用掉了,不然怕是安抚不住这帮杀才。
汗透衣背地回到营帐后,亲将悄悄跟了进来,禀报道:“将军,崔休又来了。”
“这厮,真不怕死么?”崔洪感觉有些牙疼,上次崔休就来了,也没别的事,就是劝降。
崔洪有些心动,但感觉时机还不太成熟,便拒绝了。
朱全忠的阴影,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头顶。
秦宗权那么多兵马都被平灭了,他们细胳膊细腿的,在没有被逼到绝境之前,如何敢反?
“送他走,不见!”崔洪摆了摆手,烦躁地说道。
亲将站着没动,提醒了一句:“将军,崔休识得军中一些人,正与他们把酒言欢。”
崔洪闻言大怒:“你们是死人么?怎么不拦着?”
崔休本来就是蔡州人,“贼帅”出身,在蔡州地面上人脉极广。
至于说为什么一个“贼帅”会有这么大的社交网络,那是因为蔡州贼帅多、贼众也多。
前申州刺史(自封)崔休、蕲州刺史(自封)冯敬章、淮南节度使(一度自封)孙儒、武安军节度留后(自封)刘建锋、江陵衙将许存、黔中衙将王建肇、前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德諲等等,全是蔡州人,全是贼帅!
全蔡州人民的志向很远大,要么当兵吃粮,要么当贼造反,种地放牧只是暂时谋生的手段,非长久之计。而崔休作为“贼众”里有声望的大哥级人物,认识很多人奇怪吗?
“把崔休喊过来。”崔洪无奈道。
他隐隐感觉到手下军士可能不太稳当了,这个时候再拖延下去不是办法,不如主动面对,免得被人稀里糊涂杀了。
要怪,只能怪梁王对蔡人太狠了,三天两头征兵。你若是把人都编入衙军倒也没什么,当兵吃粮,提头卖命,这個朴素的道理蔡人还是懂的,也不会说什么,荣华富贵本就要拿命来搏,死了不怨别人。
可你用完就把人遣散了,也没几个赏赐,这就让大伙很不开心了。
历史上朱全忠也是不断消耗蔡人,可能对这个“贼巢”实在不放心。光化二年(899),刘仁恭率军攻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求救,朱全忠征蔡人出兵,崔洪弟崔贤带三千蔡州兵北上,结果发生军乱,崔贤死,乱军裹挟着崔洪投奔杨行密,朱全忠不得不派长子朱友裕镇蔡州,大力整顿。
在这个时空,蔡人也被屡屡征发,怨气极重。
崔洪敏锐地嗅到了这种味道,心中忧惧不安,再加上自己心中也有怨气,因此他愿意听听崔休开出的价码。
最坏也不过是造反,都是小事啦!